战火连天,北凉的夜被战火遮住了原来的光彩,鲜血染城,不再安宁……
醒来时,我被埋在芦苇荡的深处,不知我睡了多久。天空依旧蔚蓝一片,我却觉得黯然失色。
我左寻右寻都找不到穆十七,莫不是做了个梦?可脑海深处传来的画面和痛意,却历历在目。我强忍着痛意回王城……
高墙外鲜血满地,一股股血腥味是那么的真实。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只见血流成河,尸体成堆,我的脚下好似被缠绕着大石头,寸步难行。我捂住难以启齿的嘴巴,泪水肆意划过我的脸颊,沾湿了我的衣袖。
满地鲜血直流,原本的繁华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堆又一堆被大火烧后的黑木堆,静得可怕,静得让我不敢相信这一切的一切。刺眼的血红随处可见,流进王城的每处角落。那夜的画面历历在目,清清楚楚的涌进我的脑海。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踉踉跄跄的跑回王帐,王帐外依旧尸体成堆,战士们的鲜血染红了王帐的七丈幔帏。我掀开幔帐,王帐华丽庄伟的高柱银台依旧,可却昏暗无比,没了以往的光彩夺人。
我缓缓走向帐内,只见那熟悉的背影,熟悉的人。阿耶半跪于地,胸口插入的长枪上鲜血直流,阿莫依靠在阿耶怀中,长枪另端刺入阿莫的胸口。阿嫂躺在血泊里,颈间的刀痕明显,血像只蜿蜒的血蛇,将她的脖颈紧紧围住。
阿耶、阿莫、阿嫂……他们都死了!
我的心如刀绞一般,眼前的种种让我无声嘶喊,眼泪就像城内流淌的无尽血泊,永无止境的流出。
突然昏暗的王帐内一阵喧杂,四面八方蜂拥出无数身穿黑甲的人,他们手拿长枪,举着火把朝我涌来,将我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从人群中走出,我恶狠狠的看着他,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再丢去喂白狼。
是他们!是他们杀死了阿耶,杀死了阿莫,杀死了阿嫂,还有这北凉王城内数百万的牧民……
那人二话不说,让两个人将我五花大绑,眼前一黑……
我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恍恍惚惚一个人影,慢慢的清清楚楚。
是穆十七!
我像只被关进黑夜里许久的狸猫,终于看到了阳光了一般,可他的眼神,让我不由得害怕。他将我抱于怀中,面目狰狞,让我不解。
他的声音颤抖:“对不起……”
不知道他喂我灌下了什么,我只觉得无力挣扎。他丢下了我,拂袖离去,我躺在地上无力挣扎,帐外的光将他慢慢吞噬,幔帐合上,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他是丢下我了吗?
顿时,那药涌进我的喉咙,我只觉得喉咙里一阵火辣,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翻滚。我试图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嘶哑无声。
我瘫在地上无力挣扎,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多想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被丢在暗无天日、不透光的地方,周围还有一些北凉的老弱妇孺。我知道,我们不过是俘虏。他们说,阿哥失踪了,我们不过是用来威胁阿哥交出金羽令的筹码。
金羽令是控制西北一境所有部署的筹码,西北境的所有部族,均已夺得金羽令之国为首,所谓得金羽者得西北境千百里的天下。阿耶手握金羽令时。西北一境数年安宁,如今阿耶已死,各部族亦是虎视眈眈,失了北凉的庇护,以后自是要另投他主。
如今阿哥失踪,金羽令也跟着失踪,他们都以为阿哥是带着金羽令逃走了。我知阿哥为人,他是宁死不屈,哪怕战死也定然不会当逃兵。
我倒是希望阿哥永远也不要回来,至于穆十七,或许他也是有苦衷的。
那帐内一片黯然,也不知何时是白天,何时是黑夜。我们呆在那里不知天日,只能在每天有人来送饭时瞧上一眼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来人押我们出去。出去后,只见火把成片点燃,我好久都没见过光亮,虽然现在是黑夜,却觉得这火无比刺眼。
我们像是卑微的猎物,被猎人控制在掌心,无法挣扎。我们被按跪于地,周围的黑甲之人将我们围住。
我缓了许久,终于不再觉得刺眼。我抬头瞧见穆十七,他一身中原便服,坐于擂台下的坐席上,眼中无光,却始终不肯瞧我一眼。
良久以后,王帐传来喧杂之声,只见王帐内被押出一人,那人被捆绑住,却还在拼命挣扎,不让他人触碰。
我看清楚了,那人是阿哥!
我试图去喊阿哥,却还是徒劳无功,因为我说不出话来。
阿哥被十几个人生生押至擂台之上,阿哥身负重伤,血染红了战袍,身上的伤口处依旧流着血。
那厮人举杯邀月,共谈着我们北凉战败之事,可对我们来说这是天大的羞辱。阿哥面部狰狞,不言一声,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为首之人还是一个看起来刚满双十的少年郎,他突然拔剑而出,朝我走来,将剑架于我的颈间。他左右端详着我,我只觉得恶心。
他说:“这个小丫头长得不错,怎么越看越像……”他说着说着又看向阿哥,他回头继续看向我,低头靠近,趴在我耳边十分温柔的说:“台上的是不是你阿哥啊?”
他说话时传来的气息在我颈间蹭来蹭去,我不自在的闪躲。
他又向我耳边靠近,轻轻说道:“你怕我吗?”
我们北凉儿女从来不会惧怕敌人,我回眸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去喂野狼!若不是手被绑在背后,我早就上前掐死他了!
他颇有兴致的邪魅一笑,他虽然长得好看,却双手沾满北凉人的鲜血,让我依旧觉得恶心。
穆十七不知何时过来,对那人行礼,淡淡的说:“这女子不过是一个哑巴,怎么可能是那北凉的郡主。”
那人起身看着穆十七,朝他慢慢靠近,笑道:“九皇子身处北凉之境足足九年,自是比我了解那北凉郡主……”
那人回头看向我,又将那剑架到我的脖子上,他的眼睛就像是草原上的白狼,当它要捕杀猎物时,眼睛里只有冷酷、无情。
他面无表情的说:“既然不是,那就杀了吧。”
“不可!”穆十七厉声喝住:“她只是一个哑巴,太子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那人看着穆十七笑道:“好啊……”他的神情又变得像狼一样,说:“那你跪下来求我,我就考虑放过她。”
穆十七挡在我的身前,我跪在地上只看得到他的侧脸,看不到他的神情。
衣袂落地,沾染灰尘,亦是莫大耻辱。穆十七半跪于地,好似哀求:“放了她……”
那人大笑,将剑随手丢在穆十七的跟前,说道:“一命换一命,你只要杀了布日固德,我就放了这个小哑巴。”
那人让穆十七杀了阿哥来换我,倒还不如杀了我。这人明显是在刁难我们,我认识穆十七整整九年,他连只羊崽都没杀过,怎会来杀人?更何况那人是阿哥!
穆十七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别太过分!”
那人像是在玩弄玩物一般,对穆十七说:“非也,你可是堂堂南成九皇子,你在北凉这么些年定然是受了许多委屈吧,你不会还没杀过人吧……”
那人颇有兴致:“不如今日,你就杀了布日固德,也算是大功一件,好让父皇对你另眼相看!”
穆十七浑身都在发抖,却还是忍气吞声。那人不知在穆十七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穆十七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穆十七回头看着我,眼睛里的血丝明显可见,整个脸泛红,额间的汗水像无数细小的流萤……
我不能说话,只能拼命地暗示他不要!不要去拿那把刀。我对他摇头,他却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不再看我,我却不解他的神情。他浑身都在发抖,他的手缓缓落向那把剑柄。我拼命地想出声,却只是无声嘶哑。
他拾起剑,缓缓走上擂台,走向阿哥。我拼命地想上去阻拦,却被那人死死按住。
他一身蔚蓝衣裳,站在半跪于地的阿哥面前,他的身影挡住了阿哥,我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亦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良久以后,只见穆十七剑指阿哥,只听阿哥视死如归的不停呼喝“誓死不降!”周围的俘虏们也随着呼喝,我说不出话,却早已在心中呼喊。
我们北凉的儿女从来都是壮汉烈女,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可能向敌人低头示弱。男子如此,我们女子自然也是巾帼烈女,哪怕是拔刀自刎,也断然不会让部族蒙羞。
呼喝声阵阵,好似雄鹰在世,白狼为首,吓得那厮人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一白。
突然,阿哥倒地,掠过穆十七。我看到阿哥手中紧握着穿过胸口的长剑,眼睛依旧凶猛,就像白狼看到死敌一般,让敌人依旧害怕。
阿哥死了……
阿哥的鲜血顺着长剑流下,流成一滩血泊,阿哥死不瞑目,周围的俘虏惊骇大叫,哭泣声盖过刚刚的呼喝。那厮人却举杯叫好,个个冷笑,如同看笑话一般轻蔑、嘲讽。
我的胸口犹如刀割,眼泪瞬间沾满我的脸颊,我拼命地挣扎呼喊,却都是徒劳无功。
血液翻涌而来,冲涌上来,涌到我的胸口,涌上喉咙。我的喉咙突然一股刺痛涌上,好似有团熊熊火焰在那里燃烧,终于涌出,血从我的喉咙涌出。顿时,胸口不再压抑,吐出了那块瘀血。
我的脑袋亦是传来一阵剧痛,慢慢的眼前模糊,那身着蓝色衣裳的背影恍恍惚惚,慢慢消失,烟消云散,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