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行走进入古阳村,从村头到风家只有不到二里路。
风家房屋外观简朴,石墙黑瓦,墙角长了少许青苔,正中半掩的斑驳木门的两旁,各是一扇打开的木窗。
门外的右侧是灶房,对面左侧房间堆满药材。房屋四周围起一圈篱笆,屋后种花,屋前种菜,几只散养家禽在篱笆内悠哉信步。
屋旁小径上偶有路人伫足闲聊,牧童骑着水牛缓慢行走,几个嬉笑打闹的孩童从风家跑过。
风翎挽着神情焦虑的端木清站在屋外遥望远处。
过了一会,风翎忽然高兴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在哪里?”端木清问。
“娘,他们在那呢。”风翎指向远处。
只见风逸与父亲带着歪牙正一同往家的方向走来。
歪牙飞快跑进风家溜达了一圈,又兴奋地跑出屋外,吐着舌头来到端木清和风翎跟前不停摇尾。
风翎将它抱起,心疼道:“小牙,你可回来了,怎么浑身脏兮兮的?”她抚摸歪牙,又道:“还好臭风逸没把你给弄丢。”
一到家门口,风逸便嬉皮笑脸地道:“娘,风翎。我回来了!”
“你这孩子,何时才能让人省心?”端木清满是怜爱地责备。
“嘿嘿。”风逸上前扶着端木清的手,笑着说:“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我说风逸,你越来越离谱了,一消失便是几天,还带着叶子。”风翎一脸鄙视,她朝风逸身后张望一番,问道:“叶子呢?”
“她老早回家了。”风逸说。
“是吗?”风翎将信将疑,看着缓缓走来的父亲,问道:“爹,叶子回家了吗?”
风玉城点点头。
叶梓馨目光转向风逸,道:“你干嘛带着叶子到处乱跑?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
“我去狩猎,叶子自己悄悄跟来,怎么成了我的错?”风逸轻声抱怨。
“就是你不对。还有啊,我跟你说,下次不许你再带我的小牙出去,要是把它弄丢了,我可不饶你。”风翎有些气恼。
“好啦,干嘛火气那么大?”风逸打开包袱,拿了一串糖葫芦给到风翎手中,坏笑道:“可以消消气了吗?”
风翎拿着糖葫芦,嘴角微扬,道:“哼,算你有心。不过,下不为例!”
此时,风翎见风逸身着的粗布浅棕色行服并未见过,面露疑惑道:“你这身衣裳?”
“嗯……”风逸顿了顿,道,“新买的衣裳,好看不?”
“噢?”风翎上下打量了一下风逸,调侃道:“挺难看的!”
风逸朝风翎做了个鬼脸,转向父母:“爹,娘。我得回去了。”
“留下来,吃过午饭,且再回去也不迟。”风玉城道。
风逸想了想,说道:“也好。我正好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逸哥哥!”一把稚气的声音喊道。
风逸循声望去,不远处三个年纪只有六七岁的孩童在喊他。
“嘿!我正想去找你们!”风逸露出灿烂地笑容,朝那三个孩童走去。“娘,我等会回来吃饭。”
“早点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端木清嘱咐道。
“知道啦!”风逸边走边回答。
村子里的田园边上,有许多瓦房,夹杂在其中的一间残旧木屋显得突兀。
附近有片满是泥沙的空地,是孩童们的领地。这里有间孩童过家家玩耍的“小房子”——泥沙地里插几根二指粗的竹竿,两张废弃的破布披盖在上面,四角绑实便成了屋顶,只不过这小房子没有门窗,四面镂空。
“风逸哥哥,来我们的小家里玩!”
三个孩子开心地拉着风逸向泥沙地里走去。这小房子是风逸给他们搭的,来此玩耍的孩童过多时,总喜欢往里头挤,以至于小房子被挤塌了数回。
风逸在旁边的石墩坐下,乐呵呵地看着三个小捣蛋在他们的小家里玩得不亦乐乎。
“小石头,花花,雪儿。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风逸将三支糖葫芦拿在手中晃了晃。
“哇!是糖葫芦!”
三个孩童迫不及待飞奔过来,围着风逸手舞足蹈。
“别急。一人一串,都有都有!”
“谢谢逸哥哥!”三人接过糖葫芦,礼貌地道谢。
八岁的小石头比花花和雪儿年长一岁,长得虎头虎脑,一头黑发像锅盖般扣在脑袋上,圆脸上有双漂亮的眼,眼珠黑如曜石。
卡兹——
一顿狼吞虎咽,小石头手中那串糖葫芦很快吃得精光,似乎还不解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花和雪儿手中的糖葫芦。
肉嘟嘟的花花,圆圆的大眼看着小石头,从竹签上取下一颗糖葫芦,稚气地说道:“给你一颗吧!”
小石头拿在手里,舍不得吃。
柔弱的雪儿扎着两根小辫子,拿着糖葫芦细嚼慢咽。
望着孩子们童真的笑脸,风逸内心感到温暖。这时,小石头突然跑过来,手攥着花花给他的糖葫芦要给风逸,脸上挂在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逸哥哥,给你吃。”
风逸微笑道:“哥哥不吃,你吃吧!”看着嘴巴和脸蛋沾了不少红色糖渣的小家伙,问道:“你爹回家了吗?”
小石头摇摇头。
风逸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便站起身来对三个孩童说道:“你们先玩着,逸哥哥有事要做。”
他径直走向池塘旁那间残旧的木屋。那是小石头的家,村子里的人都管其爹娘叫石叔石婶。
一进屋,便见到里边坐着一对古稀老人,那是小石头的祖父和奶奶。看到有人进屋,老奶奶缓缓起身,眼睛眯成缝往风逸这边瞧来,问道:
“谁呀?”
“老奶奶,我是风逸。”
“噢!是小逸啊。”老奶奶步履蹒跚地走来,“来,快进来坐。”
“您坐。”风逸忙上前搀扶。
老奶奶的眼睛不太好使,等风逸走近了,她才能瞧得清楚模样。
老祖父年老痴呆,已经不太认得人,目光呆滞地坐在躺椅上发愣。
石家家徒四壁,由于先前屋顶漏水,受潮的房梁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所幸有热心的村民已将屋顶做了修补。屋子里那张脏兮兮的破桌子上摆了一个有缺口的盘子,上面是一半吃剩的馒头,显然是舍不得扔掉。
小石头家原先有一头大水牛能够下地耕种,偶尔石叔到别村做些卖蜂蜜和果浆的小买卖,一家子也算其乐融融。直到两年前石叔迷上赌博,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散尽了钱财,家里开始拮据起来。
前不久,石叔更是将家里那头维持生计的大水牛牵去换了钱,随后抛弃妻儿,丢下两位老人,从此不知所踪。
石家开始上顿不接下顿,好心的村民虽偶有接济,但长贫难顾,日子久了,大伙也都有心无力。
小石头和风逸感情甚好,总爱像跟屁虫一样粘着他。风逸也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弟弟,总会给他带些好吃的。
此时石婶提着篮子从门外进来。三十一岁的她,比石叔小四岁,如今一脸沧桑,不修边幅。篮子里装着烂了叶子的菜,还有几个表皮有黑斑的土豆。
“石婶。”
“啊,是小逸。快点坐,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石婶。”
石婶放下篮子,倒了杯水端过来,带着歉意道:“对不住啊,家里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不会不会。”风逸接过水,喝了一口。
石婶招呼风逸坐下,二人开始拉起家常。
风逸得知石婶如今只能靠双手下地种田,入不敷出,面对一家四口的生计问题,石婶一筹莫展。
但让她甚觉欣慰的,是每每在绝境之时,总有好心的人给与帮助。石婶告诉风逸,先前老婆婆生病时,还是风逸的父亲前来看病医治,不仅送药,诊金更是分文不收。
在聊到石叔时,石婶脸上登时显出怒容。她抱怨石叔输光了家中钱财不说,还偷卖了家里的大水牛,不顾一家人的死活,一走了之,真是失了良心。
一旁的老婆婆满面愁容地安慰起石婶来,风逸却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风逸突然向石婶问道:“石婶,您说,这一头大水牛得花多少银子才能买到啊?”
石婶想了想,道:“少说也得十几二十两银子咧。”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
说完,石婶让风逸先坐着,便去灶房里忙活去了。
趁石婶去灶房之际,风逸从包袱中取出水囊,背向两位老人家悄悄拿出银袋,把从陆大爷那儿赚得的银子里数出五十两塞进了包袱,连同包袱里剩的几个肉包子一同放在石家那张破桌子上。然后朝灶房喊道:
“石婶,我爹让我拿些东西来,放这桌上了。娘在等我回去吃饭,先走啦。”
他拿起水囊,转向两位老人家施礼道别,随后匆匆走出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