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木屋外那片密林,远处有个分岔口。风逸曾在此处走错了路,知道左边是枯木林立的荒墟;此刻二人往右边的果树林继续前行。
踩着岩石走过一条溪流穿越果树林,逐渐看见简陋的村庄。前方有人在卖糖葫芦,记得这是叶梓馨最爱吃的,于是他走上前一下买了五串,四串用纸包起,放进包袱。
“小哥,请问几钱?”
小贩伸出五根瘦黑的手指。
“五铜钱吗?”风逸又问。
小贩默默点了一下头。
风逸在钱袋里翻找出五枚铜钱,小贩伸出干瘪的手接过。
叶梓馨拿过糖葫芦开心地笑起来,取下一颗塞到风逸嘴里之后,自己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又向前徒步十数里路来到月下村内的街道上。
这里的街市听不见小贩的吆喝,稀少的行人面带愁容,开门营业的铺子寥寥无几。偶有往返此地做买卖的行商从客栈进出。
风逸在集市卖小乐器的摊子上买了支二孔口笛,使用的竹子材质光滑,刻着双鱼图,做工甚是精细。
叶梓馨好奇地询问他何时喜欢起了韵律,为何她不曾知晓。风逸却称谈不上喜欢,不过是买来无聊时捣鼓一下。
“风逸哥哥你看,好漂亮的宅院!”叶梓馨突然指着前方兴奋地道。
“那是范家大宅。先前来陆大爷这时有路过。”风逸道。
范家占地甚广的宅院十分气派。大门外家丁把守着,旁边两只偌大的石狮威武而立,檐下一排灯笼高挂,门楣的匾额上书“范家大宅”。
大宅两侧各连着门面三间,经营范围上至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美酒佳酿,药材补品;下至柴米油盐,日常琐碎多有涉及。
大宅的门店附近蹲坐着几名衣衫褴褛的乞丐,个个神情黯然。一名乞丐见到风逸和叶梓馨走来匆忙起身离开。
叶梓馨望着那乞丐从她的视线中匆匆消失,自语道:“那人?”
“怎么了?”风逸顺着她的视线遥望前方,不解地问。
“喔,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背影眼熟。”叶梓馨道。
一蓬头垢面瘦得仿佛骨架上只挂层皮的女乞丐,怀抱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向二人走来。
“施舍个小钱吧。”女乞丐虚弱无力,怀中婴儿面色蜡黄。
风逸愣了一下,忙取了一两银子递给她。
“谢谢!谢谢!”女乞丐将银子紧攥手中,两眼湿润。
路旁的其他乞丐见了,便一拥而上,围着二人伸长了手。
二人顿时不知所措,梓馨只好也拿出些铜钱给了这些人,甚至连手中未吃完的糖葫芦都叫人抢走了,孰料人群中却有人抱怨起来。
“为何给了那寡妇伍霞一两银子,我们却只得几个铜钱?”
“是啊……是啊……”
那女乞丐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好了别吵!都有!”风逸又给那些吵嚷的乞丐们各送了一两,随后拉起叶梓馨匆匆离开。
“发财了!”
“这够我们吃好久的饱饭了!”
回头望着那帮人高兴得手舞足蹈,风逸和叶梓馨却顿觉心酸。
这时范家大宅一名穿土色布衣男子大摇大摆走出来,那帮乞见了那人似乎显得慌张。
“好狗不挡道,快滚远去!”男子大声喝到。
“呸!”只见男子往地上吐了口痰,接着道,“出门就撞见这帮东西,今天准得输钱。”他又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这人真坏……”叶梓馨瞪眼看去,小声责备。她转向风逸道:“这些乞丐真可怜。”
风逸长出一口气,不禁唏嘘道:“有人温饱无忧,身居大宅;有人却忍饥挨饿,无瓦遮头……”
二人走过一间间闭门的铺子,前方隐约传来打铁声。
叮!叮叮!叮!叮叮——
在一家闭门的木匠铺隔壁,是仍开门营业的铁匠铺。一位年约四十,膀大腰圆的铁匠,袒胸露臂,绑着土黄色头巾,蓄着胡子,长相粗犷,双目有神,手握一把大锤正在锻打烧红的铁器,每打下一锤,都溅起星星火花。
铁匠身后一张长木桌上堆放了一些半成品,桌旁墙壁挂着不少兵器,长短皆有,其中一柄纹饰奇异的巨大灰斧甚为惹眼。
风逸惊叹那巨斧的奇特,随口问了下价钱。
“这柄斧不卖,”铁匠大叔停下来抬眼看了下风逸,声音洪亮地道,“除非你有‘绿金铸币’。”
“连金子都难以换到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有。”风逸惊讶地道。
铁匠闻言,垂下视线继续打起铁来。
叶梓馨看中了一把精致的匕首,逐问了价。
铁匠锤着铁墩上的铁器,答道:“四百铜钱。”
叶梓馨凑近风逸,小声耳语道:“在城里像这样精致的匕首至少要贵上一半呢。”
一番讨价还价,铁匠分文不减。叶梓馨还是决定买下,逐准备拿钱。
风逸翻了一下钱袋,铜钱不足三吊,于是匆匆取出一两银钱递上。
铁匠收钱时,瞥了一眼路过的行人,目光移向风逸手里的钱袋。
他取下那把精致的匕首并找回六吊铜钱一并交到风逸手中。提醒道:“钱财莫外露,免得引祸上身。”
“喔!好。”风逸急忙收好钱袋。
匕首的湖绿色握柄末端嵌有一颗红石子,鞘套是黄铜打造。拔出匕首,日光映在刃面上,明晃发亮。
“好锋利!”风逸指尖轻触刃锋发出惊叹,又把匕首拿给叶梓馨,道,“送你。”
叶梓馨接过匕首,拿在手中爱不释手,露出开心地笑容。
铁匠铺里头的桌上摆着与叶梓馨这把极为相似的匕首。询问了一番,由于缺了鞘套,大叔只要价三百五十铜钱。
风逸数足了钱递上,将另一把匕首买下。
片刻之后,他向铁匠打听起月下村的情况。记得早些时候这里还不至于如此寂寥。
“哪能不死气沉沉……”铁匠忽然脸色一沉,气愤地道来。
这个约占了整个仙露城一半的月下村,原本甚是繁荣,人丁兴旺。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生活得算是安稳。
但自从绵雨城遭遇外敌入侵之后,苍临国南部损失惨重,军队折兵无数。
为了重建南部城池,以及填补折损的兵力,大约从五年前开始,朝廷便逐年加重赋税,又在各地抽丁,彼时仙露城人丁最是兴旺的月下村便遭了罪。
说完,他抡起大锤狠狠砸下,火花四溅,似在发泄不满。
叶梓馨受惊后退了两步,歪牙嘴里发出一声低鸣。
“这帮官府真是可恶!”风逸愤愤不平地道。
聊天中,二人正要赶路回到古阳村。铁匠放下锤子表情严肃地叮嘱二人路上需多加小心。
近来村中常有猛兽出没害人性命,短短一个月已经死了三人。且不时有孩童失踪,家畜被杀;而荒郊野外又偶有土匪出没,闹得人心惶惶,衙门却不闻不问。
二人闻之面面相觑。在谢过铁匠的提醒之后,带着几分不安便又继续上路了。
出了村口,需要行走一段很长的荒郊土路。路两旁斑秃的草埔边上,二三尺高的野草长得繁密。
不知是否喝了六玄汤体力得以提升的缘故,风逸总感觉身轻如燕,行走起来脚步轻快了不少。
二人的弓箭都丢失在林中,此时身上唯一能够防身的便只有一把匕首。走在寂寥无人的荒郊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这里除了偶有野兽出没,还有那些冷不防蹦出来拦路打劫的土匪。
夏末巳时的日光炙热,气温逐渐升高。
前方距离古阳村还有十余里的路程。马不停蹄地赶路使二人满身是汗,决定在靠近小溪的一株树旁稍作歇息。
打开包袱,拿出冬婆专门为他俩准备的包子、馒头啃起来。填饱了肚子,水囊也已空空如也。
风逸带上歪牙前去取水。不料到了小溪旁刚把水囊灌满,便听见叶梓馨一声尖叫。
风逸急忙折返回去。只见树上一条个头不大的棕蛇,尾部缠在枝干上,垂下大半段,蛇首朝向叶梓馨吐信子,吓得她身体后缩脑袋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身上有一把可以自卫防御的匕首。
什么情况?又是蛇?怎会与蛇这般有缘啊?风逸心里嘟囔着。
歪牙冲棕蛇一个劲地吠起来,正打算扑上去。却被风逸制止,他担心歪牙弄巧反拙。
“叶子别动。这蛇头不知会否有毒。”风逸叮嘱道。
他突然想起铁匠送给自己那把匕首,快速从腰间取出。
平日里自己的箭术尚可,百步穿杨是不成问题的,想必飞刀斩蛇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风逸举起匕首,全神贯注地瞄准,继而十分帅气地甩出一记飞刀!
咚——
果然力道准星恰到好处,刀柄稳稳地命中蛇首!
这英雄救美的场景与想象中不太一样,但那棕蛇竟然也就这样给吓跑了。
叶梓馨转头看来,风逸还保持那个帅气的姿势,只不过脸上隐约露出的尴尬。
惊魂未定的叶梓馨捂着胸口,匆匆起身跑向风逸,庆幸道:
“幸亏风逸哥哥飞刀扔得准。”
“……嗯,”风逸收起帅气的姿势,此刻眼神不定。
他上前捡起匕首,接着道:“我琢磨着不好乱杀生,所以……吓跑它就算了。对了,你没被咬伤吧?”
“我咬着,”叶梓馨走到风逸身旁道,“还好有风逸哥哥在。”
“咳咳……”风逸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附近的野草丛在微风中倾伏,沙沙作响,此时响声里夹杂异声。歪牙灵敏的听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顿时紧张地张望两旁的野草丛。
风逸见歪牙神情异常,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莫非是野兽?”他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