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皇后放下手中的水杯。
两年前,她收到了一封从缅桑寄来的信,把信交给她的人很特别,因为给她信的是她女儿易丛。
柳皇后一生不易,没了母亲,亲朋不像自己的亲朋,丈夫也不像自己的丈夫,唯有一个女儿是可牵挂的。
可唯独这个女儿,别人却也是不愿意放过的。
易丛从小就很听话,柳皇后想要拥有自己的亲信便把她嫁到谭府,易丛不哭不闹地就嫁了,换了旁的骄纵姑娘只怕是要绝食闹一阵的。
易丛嫁到谭府没多久,皇上就重赏了谭将军和谭振千。
柳皇后没多想,这恩赏是给谭府的,那也就是给易丛的。
明里暗里柳皇后还曾帮过谭府不少,谭府如日中天,势头非一般家族可比。
皇后心中有喜,因为她还听易丛说谭家对她不错。
一直到易丛怀孕产子,并且孩子离奇死亡,柳皇后才知道自己心中的算盘打错了。
谭府伪装出了一副孩子染病夭折的情景,易丛什么都不知道,但柳皇后却很清楚其中的猫腻。
更何况早在一个多月前,她便收到了一封信。
信由缅桑寄来,柳皇后原本以为会是张娘子,但张娘子寄信又怎可能会通过易丛。
莫非是她伪装的身份败露了,张娘子想要借机威胁于她?
更令她吃惊的是信中让她留意保护好易丛。
如此柳皇后才想到,缅桑还有着萧家老幺萧如卿,一个她即将要忘记的人。
柳皇后看着坐在下座的萧如卿,“你是从何处得知关于杨家的事情的。”
萧如卿心中有疑问,但暂时先放置了一边,“如卿想知道,既然我已经写信提醒了您,为何易丛公主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看皇后眼中有痛错开了视线,萧如卿勾起一抹笑,“莫非是因为皇后娘娘没有办法保护公主。”
柳蓝茗猛地抬眼瞪住萧如卿,萧如卿状似不在意,接着说道,“皇后娘娘知道自己拦不住皇上,拦不住谭府,便只得默许。更何况,谭府可是您亲自挑选的亲家。”
萧如卿看着皇后眼中的熊熊怒火,笑了起来,“皇后娘娘何必这般看着我,苦心设计这局棋的人又不是我,别人陷害利用易丛,您要摆出一番好脸色,我好心提醒您,您却把我当成敌人。”
而后摇头,仿佛心中有痛,“如今这世道可真是做不得好人呐。”
皇后嗤笑一声,“我选的夫君,我选的亲家,每一个都靠不住,骗我们母女,利用我们母女,我又怎知你会不会是他们的人,你又存了什么意图。”
这话说的不假。处于柳皇后这个位置,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帮衬自己的人。
若是寻了杨家,便等于挑明自己的身份,那以后更没有好日子过。
皇上多疑,什么关系都握在自己手里,有越贵妃那样的前车之鉴,谁又敢借皇上的手去做自己的打算。更别说皇上都虎视眈眈盯着柳皇后。
萧如卿收起看热闹的表情,“皇后既然不信我,那我就摆出我的诚心。”
“萧姑娘可真的是让我惊讶啊,”柳皇后看着她,“萧姑娘打算怎么给我展示诚心呢。”
萧如卿微微笑了,“我用一个人,同您展示。”
“谁?”柳皇后眼中蒙上一层灰尘。
“张娘子。”
柳皇后心中一凉,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疑惑道,“张娘子?谁是张娘子?”
萧如卿脸上的笑意更深,“皇后娘娘不必如此,我并不打算用张娘子来打您的主意。”
话音一转,“因为用张娘子打不了您的主意。”
柳皇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萧如卿笑道,“说了这么半天了,皇后娘娘应该也闷了吧,不如同我在东宫里转转?”
柳皇后不说话,萧如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看柳皇后并未起身,说道,“皇后娘娘心中有困惑,当真不同我走一走吗。”
终究柳皇后还是跟着萧如卿去了东宫的花园。
花园之中正是一派祥和之景,春暖花开草木丛生,蝴蝶翩翩起舞在树枝花草之后。蓝茗想到之前易丛说谭府的玫瑰今年春天没有开放。
“张娘子怎么了。”柳皇后无心欣赏这春日景色,她的春季早就不再。
“您让张娘子在缅桑,那您应该知道杨嫂已经许久不曾去过戈京了吧。”萧如卿缓缓开口。
柳皇后很诧异,她没想到萧如卿小小年纪竟然连杨嫂的事情都知道,皱起眉头,“是太子让你同我说这些的?”
萧如卿轻笑,“皇后娘娘可真是好雅兴,这个时候了还有功夫管我的事。”
“你可真是胆子够大的,如果你今天没给我说什么有用的东西,”柳皇后变了语气,“那我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你。”
“皇后娘娘莫急,”萧如卿领着柳皇后坐到亭子中,“您是否听说的是杨嫂已经近一年不曾去过缅桑。”
柳皇后点头,张娘子是她想要插在杨嫂身边的一颗棋,但她这么做也无非就是想探知一下自己这个姐姐的近况而已。
毕竟至今多年皇上依然对她念念不忘。
“那您可知道,其实杨嫂前一阵子才去过缅桑。”萧如卿看着池塘里的一尾尾红色鲤鱼。
柳皇后有些好笑地看着萧如卿,“这又如何,我本就没给张娘子下什么不一样的命令,即便是杨嫂她去过缅桑,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张娘子没同我讲又怎么了?”
“那您可知,”萧如卿有些同情地看着柳皇后,“杨嫂在缅桑遇到了刺客,不知道杨嫂会怎么想,但太子殿下肯定会把这个错归到您的头上。而且张娘子的相公,也并没有死。”
柳皇后一怔,如果萧如卿的话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从一开始,张娘子便是别有用心留在她身边的。
她尽力冷静道,“若是这样,那你告诉我张娘子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自然是既盯着杨嫂,又盯着您了,顺带着再挑拨一下您和太子的关系。”前半句话是真,后半句话却是假。刺客跟柳皇后无关,魏昭凌肯定是知道的。
萧如卿这么说,也无非是想让柳皇后心里更慌罢了。
“安排张娘子的人也真是厉害,一个人看住了两个皇后。”萧如卿乘胜追击。
柳皇后大笑了起来,“我不信,你告诉我,谁有这个能力这么去做,谁能比我更在乎。我给的钱并不少,谁又能比我给的多!”
柳皇后突然顿住了,萧如卿看着她,“是啊,这世上谁又会比您更舍得这个钱呢,谁又会对你们之间这么感兴趣呢,谁又见不得您和太子殿下和和睦睦呢。”
“不会,皇上没必要去挑拨我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太子从小没亲娘在身边,是我把他领大的。”柳皇后把手里的茶杯摔下,一地粉碎。
萧如卿平淡开口,“皇上见不得任何人和太子关系过密,哪怕是杨皇后,不也是生下太子后没多久就被废到了边关。”
柳皇后讥笑道,“那这么说,你不应该是最先被除掉的那一个。”
萧如卿浅浅笑了,那笑容在柳皇后眼里显得甚是甜蜜,“太子在我身边,皇上就不能拿我怎么样。我有太子殿下在身前,那您呢?您又有什么呢?”
萧如卿伸手在柳皇后面前,细长手指握住空气,“您一无所有。您只有一个女儿,可您还护不住她。”
柳皇后心中一痛,坐到亭中石凳上,疲倦开口,“你想说什么。”
四周除了花鸟虫鱼外无一丝人声,静寂空旷,花团锦簇间衬得人更加寂寞。萧如卿心里也泛起了疲乏,终究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
她行大礼跪下,“皇后娘娘想做和在做的事,我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柳皇后眼中闪过震惊,但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便是绝了你和太子的后路。”
“那您有何尝不是在绝您和皇上的后路呢?”萧如卿反问道。
柳皇后看向那郁郁葱葱的绿叶,“我和你不一样。”
你有魏昭凌,我却没有皇上。但柳皇后并没有说出口,左右同她无关,多一个人帮她,何乐而不为呢。
“无论您和我是否一样,我们有同样的目的即可,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吧。”萧如卿跪在地上静静地说。
柳皇后站起来,“我不在乎。”
萧如卿低着头露出满意的笑。
“不要把易丛卷进来,”柳皇后看着萧如卿,“谭府看得紧,我平时想给易丛传信都不容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信给易丛的,我也不在乎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既然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易丛是我的底线。”
萧如卿其实很想说你当初把易丛嫁给谭振千的时候怎么就不说她是你的底线了。
但她还是恭敬答,“皇后娘娘放心,您有您的底线,我也有我的底线,您不要碰我的,我就肯定尊重您的。”
萧如卿和易丛之间还有一个司莫,哪怕萧如卿想从易丛下手也不太容易。
柳皇后点头,“你的也无非就是萧家,我心中有数。”
回宫的路上,柳皇后坐在轿子里,随行的贴身婢女问,“皇后娘娘同太子妃说了什么,显得这般累。”
柳皇后没有回答,问道,“你说究竟是因为我们拥有的不是我们想要的,还是我们过于贪心看不到自己拥有的呢?”
婢女一脸困惑,“奴婢不是很懂。”
柳皇后叹口气,“我和她都不过是被困顿住的局中人罢了。”
局中人萧如卿乱侃了一通,现在也很累。
柳皇后临走前同萧如卿说,“你这般胡作非为,也不过是仗着魏昭凌对你的宠爱罢了,他日宠爱不再,你也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