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妖死了,理论上讲此战应当算是胜了,但是每当夜晚来临,那轮红月依然照旧挂上天边,还是数月无雨,天干地旱。
曾经河妖在的时候,人们将一切的过错和她联系起来,自然而然地,大家都以为只要河妖死了,生活就会变好,哪怕现在我们处在阴沟里,却还是能看到生的希望。
可现在,河妖死了,妖相却还在,人们并没有得到上天的垂怜。
这使得一些人开始去思考,究竟是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究竟又是犯下了什么过错,要受到如此的折磨。
绝望,恐慌,看不见未来的方向。
每天都有人和妖在街头跪拜上苍,痛哭着,乞求怜悯。
萧繁国回京后,进宫回禀皇上,并提出辞官。
皇上和萧繁国心里对此事都一清二楚,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却觉得让萧繁国走是丢掉自己最利的一把刀。
“如今河妖虽除,各地却依然干旱无雨颗粒无收,朕每每想起受苦的百姓都觉得心中忧虑难忍。”
皇上吹了吹浮起的茶沫接着说道,“如今世道正乱,若爱卿身处他乡,朕很担忧汝及萧府上下安危。且爱卿自小同朕一道习武,朕实在是心里不舍,爱卿不如留在京中,待皇子们长大了,让他们去萧府拜卿为师,可好?”
一番话看似体谅,却处处都是暗箭,无奈萧家最终还是留在了东京。
至此,还剩下最后一件大事,也可以说是最后一家大事。
百年之际,康炎元年,皇后有孕了。如此一个大喜事,却是暗河汹涌,起因还是因为萧太傅当年给两个娃娃找的武将杨老师。
皇帝刚登基时不过十岁,主少国疑,先皇临终前让萧平山忠心辅佐,萧平山也确实不负所托,但皇帝能走到如今那是每一步都在刀尖上,小心谨慎,不敢犯错。
虽然早在先皇时期,萧平山就请了杨将军来调教萧繁卫和萧繁国的武艺,且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也曾去杨府跟萧繁国一同学武,但是当他坐上龙椅,时间久了,萧家和杨家的关系在他看来就不是那么单纯了,又或者,不能如此放任不理了。
自杨家的千金入了后宫成为皇后,皇上就没有一日不在提防着,如今皇后怀孕,皇上更是心中不安。
而在此时,皇后病了,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但传闻中皇后却依然终日缠绵病榻,瘦的没了人形,人们说这是越贵妃来讨债了。
一日,皇上去后宫看望皇后,皇后虽不像谣言中那般皮包骨头,但是确实苍白虚弱了很多。
皇上拿着本书坐在床沿,皇后则半躺在床上,看着貌似一副温馨的景象,但实则两人却是谁也不发一言。
一个时辰后,皇上开口了,“皇后如今怀孕辛苦,还要照顾大皇子,我刚才瞧着大皇子又长胖了一些,定是你照顾的好,不知皇后可想讨些什么赏赐?”
皇后瞧着并未从书上移开眼光的皇上,轻声道:“臣妾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上觉得很是稀奇,终于抬眼看了皇后,“哦?说来听听。”
“臣妾想替母家请求戍守边关,且永世不再入京。”
一道锋芒从皇上眼底闪过,“皇后当真与旁人不同,我以为皇后是要讨些绫罗绸缎。”
皇后虽病中面色苍白,却有着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臣妾与皇上成亲多年,皇上该知臣妾并不爱这些。”
皇上笑道,“那皇后这般请求,所欲为何呢?”
皇后顿了顿,看向屋中摆着的熏炉,那是他们二人成亲以前他亲手刻给她的,“你不必同我这般绕来绕去,我怀孕了,你心中不安,又或者说,自我嫁给你,你一直都放心不下。若这孩子以后想有一番作为,那他必须没有一个拖他后腿的外戚,你不忍开口,那便我来说吧。”
看着这样的皇后,皇上虽然为她懂他而略有高兴,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你好大的胆子,孩子还不知男女,你就想要他以后继承大统了吗?”
皇后抬眸,皱了眉头,“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却打断了她,“你说孩子要有一个不拖后腿的外戚,即便杨家去戍守边关,但你是他的母亲,他又如何撇得清呢?”
皇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杨家和萧家不同,萧太傅是你的老师,萧繁国是你的朋友,他们二人忠诚又尽心,睿智又体贴。但我哥哥是个粗人,且同你没有什么羁绊,更何况萧家也没有一个萧皇后。你能容得下萧家,但你断容不下杨家。”
说了这么长的话,她有点喘不上气,歇了一会继续道,“你对杨家有恩,但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我帮了你不少,就算是为我们杨家求一个不杀之恩吧,至于我,剩下欠你的恩情,待我生下孩子后,我愿意以死相报。”
皇上手里那本书若是有生命只怕已经被捏死,“你倒是聪明看得通透,替我安排的也很好,”他起身离去,“你若执意如此,那便遂了你的愿。”
大步离开皇后寝宫,推开门外候着的宫人,冲一应人等吼道,“都给朕滚远点儿!”
黑夜里,树木的影子投在红色的宫墙上,那暗红的月亮似乎在嘲笑着他的懦弱无能。
皇上看着自己的鞋尖,第一次觉得如此孤单寂寞,“你欠我的,早就已经还清了。”
这年年末,传闻杨皇后受母家撺掇,出言不逊妄议朝纲惹了天子之怒,皇上仁慈,念在皇后有孕宽厚处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故派遣杨家至祁连山镇守,非诏不得入京,而皇后则被禁足中宫。
第二年夏天,康炎一年,二皇子魏昭凌出生了。他出生那天,下了一场数年前就该下的暴雨,天空中出现了七彩祥云。更为离奇的,是那红月终于不见了。
他就像是天选之子,刚满月就被皇帝册封为太子。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但他一周岁时,杨皇后染病去世。
至此,这段将近一百年的风月总算是落下了帷幕,但也正式开启了另一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