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行了……月隐，你是不是，要和傅，傅，离去？”薄琰风没有说出傅羽卿的名字，估计是在伤重之际还顾着我的名声与他的脸面，不希望让围着我们的侍卫听见这些话。
我还没有说话，这个男人却用目光让侍卫们离去。积于皇帝的威严，众人不敢不从，只得暂且退后几步，伤重的薄琰风就自然沉入了我的怀里。
现在的我可以勉强支撑住薄琰风的身体，我感到身上很快沾染了他的血，他的头也无力地垂下，迫使我只得想办法调整身体的姿势，让他把头搁在我的肩上，凑着我的耳旁说话。
“不要轻易说出死这个字。”
我淡淡说着，没有察觉语声中的微颤，薄琰风却好像发出了极轻的笑声，但很快他就没有力气再笑下去了。
“月隐，如果你，你要和他走，我，我也拦不住。只愿上苍垂怜，让我转，转世成为你的孩子……这样一来，我还是可，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在我面前说死！”我的指尖抖得更厉害了，心中又气又恨，又痛又愤，忍不住再一次捧起他的脸，大骂道：“我失去了一个孩子，我才不想让你的魂魄缠上。如果你保有前世的记忆，那你找上我算什么？你变态啊！母子乱伦么？这么恶心的事，你敢想，我就……”
“你哭了，月隐。”薄琰风目光散乱，两中眼瞳中却似乎仍能印出我的脸庞。他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吓得我手脚冰凉。
我还没有和这个男人完全说清楚，也不愿以这样的形式与他彻底分开。可我对他，应该感到失望与平淡了，怎么还会因他而流泪？
“月隐，你说我自，自私也好，无，无情也罢……这一生，我都只，只认，认定你了。”
“我可没有……”
“听你刚，刚刚的话，可否是想对我说，说……你不想我转世来妨碍你，你和别人，那若我不死，以后就一，一定能，还你一个孩子？”
“你可恶！这种时候，我没有心情和你玩这种心思游戏！我……”
骂到这里，我看见薄琰风闭上了眼睛，身体也重重栽倒，再一次压在了我的身上，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不在了么？
我只感到心脏好像凝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就只有薄琰风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挂在唇角的那抹微弱笑容。
紧了紧双臂，我毫不自觉竟然将满是伤痕的薄琰风越抱越紧，心中只是不信，这个狂妄又嚣张的帝王，这个曾经带给我欢笑和伤害，让我情绪反常的男子，竟然真的死了？
“娘娘，臣等必须立刻带你和皇上离开流霜阁，否则……”
耳中听不见再次围过来的侍卫说了些什么，我觉得神智飘荡，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但有人想从我手中抱过薄琰风的时候，我又惊觉起来，死死地勒着他不放，也听不清自己嘴里在嚷什么。
最终，我感到后颈一痛，人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猛然坐起来，在对面的铜镜中看到了自己满是泪痕的脸。
“我很佩服你，睡着的时候还在一直哭。”傅羽卿的声音从边上传来，我立刻扭身看向他。
“早知道在你面前上演苦肉计就能让你心软，我应该试一试这招。那个皇帝，真的很有一套啊。”
“他，怎么样了？”我开口问着，惊讶地发现，我的嗓音居然又干又涩，极为难听。可我没有在意，只顾看着傅羽卿，期待他的回答。
“你先把泪水擦了。唔，你这副模样让我觉得很碍眼。”
我可不能和傅羽卿对着干，这家伙只要心情不好，什么也不会说。用手指胡乱抹去泪水，我再一次望向他。
“真是的，我不明白那个皇帝的运气怎么那样好？他被刺穿的不是心，只是伤了肺。后背的炸伤也不严重，没有损害身体内部，大概是那武器先炸了阁楼一角，化去了大部分威力，所以仅仅弄破了他背上的皮肤。”
“那他晕倒……”
“是因为流血过多，不可以吗？”
我放下心，见傅羽卿神色悻悻，好像对于一个伤者不死还觉不悦，禁不住微感好笑。
其实不管再怎样讨厌薄琰风，我的好友身为医者都不可能见死不救，他最多在给薄琰风上金创药时，选一些刺激大的，存心让不喜欢的对手痛上一阵，做个小小的恶作剧罢了。
“秋惜云呢？”我定定神，问了另一个问题。
“找不到她的尸骨，大概是被炸得死无葬身之地了吧？”傅羽卿毫不在意地说着，他见我若有所思，便又补充道：“如果你要觉得那女人另有逃生之法，遁出了宫去，那日后就要好好提防了。”
“她若真的没有死，再进宫也难得紧了。我就当她不在这世上了吧。”我说到这里，想到秋惜云背负的沉重复国之仇，与她亲手葬送感情的悲哀，心中也有些感慨。
“你在想什么？”
“如今简皓阳没有真的造反，他会押了五皇子回京，然后倾全国之力对付夷狄，相信那些蛮族见失去内应，很快就会退兵了。”
“你才刚刚醒，少想这些事吧。嗯，我估计，你会去看那皇帝吧？那就顺便把这张方子给他带去。”傅羽卿说着，递了张药方给我。
“这是解太后之毒的方子？”我看了看好友给我的东西，止不住惊讶。
傅羽卿点点头，不耐烦地催我快走，“你见了皇帝之后，有什么打算，与他慢慢谈。”
我突然明白了，傅羽卿之前说暂且推敲不出药方是哄我的。其实，以他精湛的医术，救太后不难。可他这样拖着，却是身为我的好友，看出我心事未平，因此想让我留下来，想清楚去留问题以及将来的打算，以便做出最终决定。
傅羽卿不愿我负气或是没有理性地执着下去，他希望我能考虑周全，没有遗憾地走每一步。
我忍不住抻手，紧紧抓住傅羽卿的胳膊，为有了这样的好友而欣慰。
“得了，我不想你只是感激我……你要有精力，先解决了外面的那个，再去和你的皇帝好好谈吧。”傅羽卿很难得地微微红了脸，他的嘴向外一呶，脸上故意露出更加不耐烦的神情。
我好奇地看向外面，发现琴儿伏身，将头埋在膝上，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侍卫不知道流霜阁内发生的一切，而我与薄琰风当时都晕了，他们自然不好为难贵妃的侍女，便没有将琴儿关进大牢。
这丫头并没有趁机逃跑，反而向我请罪。
想到秋惜云对琴儿的舍弃，我想了想，赫然明白这丫头已经失去了以往一直坚持的信仰，估计向我告罪之后就打算以死相报。
“琴儿，你前后受过我两次活命之恩，还欠我一次谋害我的重债。莫非，你就想以这样的方式还给我？”
地上的女子动了，她抬头望向我，空洞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些别样的神采。
“不知皇后娘娘，希望奴婢做什么？”
“你长年跟随旧主，应该知道与她联系的都有哪些人。如果你能配合当朝天子，找出隐匿在宫中与军中的前朝余孽，就算你将功赎罪了。”
琴儿沉默了。
“怎么？你还想对秋惜云效忠？”我淡淡劝道：“你应明白，你不是前朝的后裔，没有必要在被当成棋子之后，还要傻傻地替他们卖命！”
又一阵寂静之后，琴儿终于点了点头。
我松出一口气，知道这丫头萌生的死志暂且打消了。她将来的命运，就要看她自己掌握了。
而我与薄琰风……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原本已经决定了，不想重拾已经失去信任与意义与婚姻，可是薄琰风又织下新的羁绊，让我心烦意乱，感到动摇和茫然。
对于将来会如何，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现在必须见到那个男人，以无比认真的心情，与他再彻底地详谈一次。
走出忘忧宫，一缕阳光透过木叶，落入我的瞳中，让暗暗出神的我微微眯了眯了眼睛。
抬头，我不自觉地抬手，遮在额头上方的同时，不经意望向光线洒下来的地方……
此时的阳光，分外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