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丛深处走出来一个人,蓬头垢面,脚步虚浮,风干的血迹将身上的红色长袍染成了黑色。
“赵全忠,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成为和我一样的武林败类的感觉怎么样?”
覃老四对唱卖大会那日的事情略有耳闻,那日虚风突然杀人,本已违背江湖道义,后来又被元一派的弟子指正,其与近日盛起的邪教四灵宫有暗中来往,虽说下落不明但还是被长乐帮除了名,成为了武林公敌。
不同于覃老四的幸灾乐祸,方回此刻已是全身紧绷。
夜黑如墨,弯月如刀,星辰飘零,凉风刺骨。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明明耳边是风声、虫叫声、野兽嚎叫声,方回却只能听到自己身体中汩汩流淌的血液迸发声,一股气息正从丹田汇聚,冲向胸膛。
覃老四眼睛微微眯起,他显然已经注意到身边少年的异常,这少年似乎正处在理智暴走情绪肆虐的边缘。
“小子,老汉我虽然不知道你跟赵全忠有什么仇,但是就凭你可不是他的对手。”覃老四低声提醒他,“他虽然受了伤损了修为,但也不是你能杀得了的。”
听到覃老四唤他赵全忠,虚风眼中迅速溢满杀意,咬牙切齿道:“覃老四,你若是再叫那个名字一次,我便再废了你另外半边身体,把你封进水缸里,用一万种毒虫慢慢地啃食你的每一寸皮肤,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覃老四小指塞进耳朵里抠了抠,随意地弹了弹,似乎并不把虚风长老这一番话放在心上:“行啦,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过不去,你也就这点心境!你也别跟我这儿装样子,唐不臣的碎风枪玄妙得很,你挨了他几下想必已大不如前,还跟我在这儿逞威风?省省心吧。”
虚风长老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不必急着寻死,待会自然轮到你!”
他右手背到身后,神色一凛,睨着方回道:“小子,不想死就把金珠交给我。”
他话音未落,忽地上前一步,方回只觉得一股异香传来,接着四周视野就变得一片黑暗,既看不见虚风长老也看不见覃老四,无形之中有数股力量在自己体内乱窜,在往各个方向撕扯自己的五脏六腑,顿时疼得汗如雨下。
他能感知到,自己浑身的力气正在逐渐消失,连意识也渐渐迷失。
正欲昏厥之际,忽听得覃老四一声大喝:“小子!闭住气息,不要闻香!”旋即后背就重重挨了一掌,整个人就像抹布一样甩了出去。
待他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甚至连说句话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覃老四站在方回前面,与那虚风长老相对而立。
虚风长老手里不知何时盘上了一条一尺长的细长银蛇,那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盘绕着他的手臂,慢慢向上攀爬,忽地亮出两颗尖牙咬向虚风的脖子。
虚风长老也不躲避,“嘶”地轻呼了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没想到啊,虚风老怪,你竟然学了西域那夺人生机的妖法。”覃老四原地踏了一步,那只瘸腿短暂支撑下身体,右腿稍微动了一下,又恢复到原来的站姿。
“我夺得是这小子的生机,与你何干?说到底,你不也是为了那颗金珠?”银蛇已退了下去,慢慢缩回虚风长老的袖子里,虚风伸手抹了一把脖子,擦去齿印,讥讽道,“难不成你还要护着这小子不成?”
覃老四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方回,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看向虚风长老,问道:“我老汉要这金珠是因为我想要,你虚风老怪怎地也对这珠子如此执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他的你就不用知道了。若是你把这少年和金珠让给我,我取了他生机恢复了功力,你我之间的旧账便一笔勾销,如何?”
覃老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让开一条路来。
虚风长老见他让出路来,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袖中银蛇脱手便向方回甩了过去。
方回心里叫苦不迭,就知道这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怎会大意以为这老头会帮自己?原以为两人之间互生嫌隙,或许还有可乘之机,早知道覃老四阴险狡诈,却没成想这老头还真不是个东西!
兵行险着,既然如此,只能放手一搏!
电光火石间,只见覃老四嘴角忽然扯了扯,右掌朝那银蛇猛地打了出去,一个阴森森的笑骤然映入虚风长老的眼帘,下一瞬,那条银蛇骤然断为七截!
虚风长老脸色大变,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地去拣那蛇段,待其查看完觉得那蛇已无生机之时,顿时伤心万分,悲恸得似乎要掉下眼泪来。
片刻后,他面目狰狞,咬碎了牙齿一般,一字一句厉声道:“你竟敢杀了我的蛇?这可是四灵宫的宝蛇!我要你偿命!”
说罢,便要朝着覃老四猛扑过来。
覃老四岂能干巴巴地等着他过来反扑,早就准备好第二掌隔空打向虚风长老。
两人一拳一掌,相互对冲,虽说他二人武功都不低,但是此时两人均是有伤在身,所以激荡出的力道也并不算十分巨大。
若是以前虚风长老没有受伤的时候,覃老四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如今虚风长老挨了落梅山庄唐家绝技碎风枪,功力已是大不如前,此二人刚好打成平手。
覃老四性情随意,生杀予夺、同情怜悯都凭个人喜好,他帮不帮方回,哪次帮,也难成定数。不过有一点方回明白的是,现在的虚风长老奈何不了覃老四。
自然也奈何不了自己。
再说覃老四与虚风长老对了一掌之后,两人均被掌力激得后退几步,覃老四神色如常,倒是虚风长老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此刻虚风也不敢再拼上前,两败俱伤显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自从这少年出了出云城,自己就一直跟着他进了泰阿山,原本打算找机会出手杀人夺珠,谁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自己如今修为大损,有这覃老四在,这少年的金珠就不会落到自己手里。
虚风长老这样想着,忽觉得两道灼人的视线盯着自己,那股凛冽的杀气从刚刚一直笼罩着周围,现在这杀气竟浓重到让自己不寒而栗。
他猛地睁开眼睛,朝那股视线瞪去,少年面色如常,神情淡漠,只是薄唇轻启,一张一合,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待明白少年说了什么后,虚风长老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包围住了自己,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曾数次体验过,那就是惧意!
没有理由啊,这小子根本没有什么功夫,自己为何要没来由地生出惧意呢?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那少年说:“虚风,今日你没能杀得了我,以后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若还想杀我,那就休怪我一刀一刀、一剑一剑、一拳一拳地,与你好好地算上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