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十五年春。
琉莹今年五岁了,早已经不是满月时候的胖丫了,她有大名,叫沈琉莹,很好听的名字,可是没人叫她美美的大名,娘亲,外婆,王伯母都叫她胖丫,舅舅和大伯叫她小胖丫,爹爹最好了,叫她莹莹,沐阳最坏了,每次见了我都喜欢戳我的脸,还叫我胖胖,我一点都不胖,明明我很瘦,我知道胖不好看,我是女孩子,很美的女孩子,不能叫胖胖,可她们不听,我准备抗议,我要离家出走。
琉莹不知道离家出走需要带什么东西,她准备了一个小包袱,先把自己的小老虎枕头带上,睡觉要枕着,睡觉要盖被子,带一个被子,太大装不了,那带一件衣服,可以盖也可以穿,对,还有吃的,去厨房拿了两个昨晚上剩下的馒头,东西都装好以后把包袱藏了起来。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爹先出门了,然后娘亲也出门了,她在绣铺和伯母一起做事,舅舅去书院了,家里剩下外婆和我,又等了一会儿,听见外婆去喂小鸡的声音,我知道机会来了。我赶紧把我的包袱拿出来背着,悄悄出了院子门。
出门以后才发现不知道去哪里,算了,走到哪里算哪里,就一直往前走,走了一刻钟发现太累了,好像有点饿了,刚好前面就是面摊,远远地都闻着香味,杨大叔家的面一直都很好吃,现在这个时间人最少,走到杨大叔面前,大声说,“大叔,我要一碗面,我饿了。”
正是人少的时候,老杨准备工作做完了,正准备休息,谁知一个小豆丁点了一碗面,看着小豆丁模样很熟悉,而且独自一人出来,想了想问:“你是沈重武家闺女吧?你怎么一个人来吃面,没有人陪你啊。”
“大叔,我要离家出走,她们嫌弃我长得不好看,你不要告诉我爹娘啊,拜托啦。”琉莹委屈看着杨大叔。
“行行行,那我给你下面,你吃面,吃了再出去啊,不然在外面要饿肚子的。”怕沈家闺女又跑了,老杨把跟着自己到面摊的大儿子叫来,“交给你一个任务,马上去你沈重武伯伯家找个人来接他闺女,如果沈家没人,你就去你袁伯伯家,你快点哈,不能耽搁了。”
“好的。爹。我先去了,你煮面,拖一下。”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闺女,你想吃什么味道的,你说,我给你现做。”想了想只能从面条下手了,尽量拖住小孩子,“其他颜色也可以,你想要什么颜色大叔都能做。”
“真的吗,那太好了,大叔我想吃绿色的面条。”琉莹此时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离家出走的了,高兴地说出要求来。
“没问题,你看着啊,大叔马上就把绿色的面条做出来了。”说着就开始行动起来。把面条的配菜荠菜拿了一把出来,把荠菜丢进开水里,烫熟了捞起来。一边做面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沈家闺女,把煮熟的荠菜剁成蓉,放进面盆里,慢慢加入面粉揉,揉成光滑的绿色面团后放在一边,开始调味,只放了几滴豆油,小葱进去,怕孩子咬不动,又把炖好的肉切得碎碎的,最后加了一勺骨头汤。把面团取一小块擀得很薄很薄,切得细细的,锅里水开了,把面放进去,煮熟就捞起来,放进调好味的碗里,“闺女,绿色的面条来啦,你尝尝,我给你加了臊子,顶饱。”
“谢谢大叔,好香啊,好吃。”一边吃一边夸杨大叔。
“爹,我回来了。沈家没人,去袁家的路上我看到了袁沐阳,他跟我来了,他不过来,在那里。”杨大郎指着一个角落对自己爹说道,“沐阳还说,让我们先不管这小姑娘,他会跟着小姑娘的,还有……还有……哦哦哦哦,对,如果沈伯伯家的人,或者袁伯伯家的人路过面摊,就跟他们说一下,他和小姑娘在一起的。”
“那行,我知道了,你收拾东西去。”说着摆了摆手。
“大叔,我没有带钱,可不可以等我回来再给你啊。”琉莹很内疚,大叔做的面那么好吃,她却没有钱给。
“没事儿,大叔请你,一碗面不值几个钱,快回家吧。”杨大叔乐呵呵地笑。
“可是,伯伯说,大叔要挣钱当财主老爷的。”
“……”杨大叔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我说不给就不给,你再不走家里来人了……”
“对哦,大叔,我先走了,面钱我回来给你,我要离家出走的。”大叔一提醒,才猛然间想起我是要离家出走抗议的人,赶紧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好背上,又开始往前走。
一路走一路看,跟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娃一样。“哇哇哇,这是糖葫芦,我吃过。”“咦咦咦,这是糖画,好甜的。”“哦哦哦,这个是包子,很好吃的。”“这个是皮影,哥哥带我看过。”“这个簪子好漂亮,娘亲有一个。”东看看西看看,对所有的东西都很好奇,完全忘记了自己要离家出走,此刻跟在身后的沐阳有点无语,这小丫头时不时忘记什么了,这些东西都给她买过,这样子,太丢人了,要不哪天再带她出去玩玩,见见世面。
沈家,王婶子喂了鸡出来,院子里静悄悄的,“胖丫,胖丫……”大声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又去隔壁自家院子里找了都没有身影,这可把她急坏了,五岁的女娃娃能去哪里?对了,袁家,把院门锁上以后又跑去离此地不远的袁家,可能就这样,就和来报信的杨大郎错开了。去了袁家,看见院门也锁着的,把她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孩子丢了,怎么办?自己闺女女婿好不容易有这个女儿,丢了的话她就成王沈袁三家的罪人了,千万不能丢啊。脑子里想着胖丫能去的地方,赶紧去绣铺告诉女儿,跌跌撞撞地跑到绣铺,一看见自己女儿,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把胖丫弄丢了,我找不到她了,哪里都没有……”一边说一边哭。
春兰一时镇住,马上回过神来,“娘,你先别着急,我让人去找重武和春晓,看看胖丫是不是找他爹和他舅舅去了,如果都没人,我们就报官,你别着急,您忘了,胖丫和他爹在学武。你先回家里去等着,万一胖丫回来,家里没人怎么办。”
“对对对,胖丫说不定回家了。”
春兰心里很着急,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她怕她娘想不开。找来一个绣娘陪着自己娘回家去等,和嫂子说了一声胖丫不见了,又安排了一个人去袁家等着,两人就分开行动。春兰去找重武春晓,杨雪去城里各处找人。沈重武的武馆没有人,书院也没有人,城内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是不是出城了。众人一合计,分成两拨人,两个女人一拨,在城内继续找,重武脚程快,他自己一个人往城外找去,留春晓去衙门报官,跟着官兵找。
重武往城外急冲冲地走,有熟人打招呼都没有应,路过面摊的时候也没有停留,杨大郎看见他以后,跑出来重武都已经走的有点远了,使出全身力气跑过去才追上他,使劲拽着他的袖子气喘吁吁地说,“沈叔等一下……”
“大郎,我有事很着急,忙完了再过来。”重武脸色阴沉地说,说完刨开大郎的手。
“沈家妹子……没丢。”气还没有喘过来,勉强能够听到意思。
听到闺女的消息,重武的脸上慢慢柔和起来,抓住大郎,帮他拍背,抚顺呼吸,“你看见过我女儿是不是?她在哪里?有人和他一起?”
大郎点点头,呼出一口气说道,“她说她要离家出走,走到面摊饿了,我爹给她做面吃,我去了沈家,没有人,我又去了袁家,路上碰到沐阳,沐阳一直跟着沈家妹子的,看着他们好像是往城外走的。”
“我谢谢你,还有你爹。”听着女儿和袁沐阳在一起,重武就不慌了,心里有了计较,反而往城内走。
走到面摊,谢了杨大叔之后,就请杨大郎再去跑一趟沈家和袁家,告诉家里人找到了不用担心。而他自己去找春晓和春兰。等他找到春晓的时候,春晓已经在衙门了,正在报案,他急忙过去赔礼,感谢,给了衙差辛苦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人也找到了,衙门登记的官员告诫他们一定要看好孩子,如果孩子丢了,要及时报案,找回来的几率会大很多。几人又是感谢,又是道歉的。从衙门出来,刚好碰到春兰和嫂子两人相互扶持着过来,原来是杨大郎在去沈家的路上碰到了她们俩,把沈家妹子和沐阳在一起的消息说了,两人谢过大郎之后,才赶紧过来的。几人一合计就往城外走,与之前着急找人不同,几人的脚步都满了许多,在猜测胖丫离家的原因。
再说到胖丫一个人东走西看出城以后就懵了,没有人来找她,城外这么宽,又不知道往哪里走,一下就害怕起来,立在原地“哇哇哇”地哭了起来。躲在身后不远地方的袁沐阳看见小不点哭了以后,也不藏着了,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不走了,怕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看着袁沐阳的脸,把他的手拿过来抱着,又开始哭:“哥哥,你来找我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呢,我害怕了……”
“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出来啊,这么小就离家出走,以后怎么办?我把你栓在我身上。”
“你们不喜欢我,叫我胖丫,我不丑也不胖,明明我很漂亮的,我不要叫胖胖。”越说哭的越大声。
……
“好,以后不叫你胖胖,叫你什么?小琉莹,好不好?”
“呃……呃……呃……”,哭到打嗝,眼泪鼻涕都擦在了袁沐阳身上,“呃……接下来……怎么呃……办?呃……去呃……哪里呃……”
“我们去找我爹,他在溪边钓鱼,我教你钓鱼,好不好。”小姑娘估计吓着了,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好。”说着紧紧牵着袁沐阳的手。
“走吧。”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沐阳摇摇头,笑了。牵着琉莹的手,慢慢往前走,在溪边看到了正躺在石头上睡觉的他爹,悄悄地没有打扰他,走过去坐在自己的石头上,两只小手紧紧握在一起。慢慢地琉莹的头一点一点地靠在了沐阳肩上,脸上还挂着泪珠,手一直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