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了!”
得到皇上允准,申图双手翻动,法诀变幻,喝道:“大梦谁先觉?此间我自知!”
他的额头闪过一个晦涩深奥的墨绿符号,犹如一只半睁半闭血淋淋的眼睛。
“开!”
随着申图一声暴喝,那个晦涩深奥的墨绿符号,同时出现在了那名囚犯的额头。
迷迷茫茫的灰白雾气,从囚犯的额头翻腾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墨绿符号,闪烁在囚犯的身周,灰白雾气越来越浓郁。
紧接着,一些朦朦胧胧的形象在雾气中渐渐清晰。
这个囚犯的记忆迷雾被申图呈现出来了。
一条平平无奇的巷子,一个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有花有草,有孩子在嬉戏,有老人在干活……
正是春日的午后,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躺在树下看书……
一对穿戴朴素的中年夫妇,在热气腾腾的厨房做烧饼。
“胡子,今天早些收摊。你腰不好,别硬撑着。”妇人看着丈夫,心疼说道。
满脸虬髯的汉子擦了一把汗水,笑道:“没事。幺儿读书上进,娃上私塾的学费还差点。每天多卖几个饼就回来了。”
说完,中年汉子回头看了一眼树下读书的少年,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
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忆场景被呈现,整个奉天殿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之前一脸冷厉的刑部尚书肖艮,瞳孔骤然缩小,似乎明白了什么。
百官之中,惊咦声不断响起。
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河间王世子的记忆中,为什么会是这种场景?
……
记忆迷雾继续变幻,呈现的场景到了晚上。
这户人家在昏黄的油灯下,吃着简单的晚餐……
“幺儿,这是芹菜牛肉馅的饺子,多吃点。”
“给妹妹吃吧,我够了。”
“哥哥读书辛苦,哥哥吃。”
一只饺子在几个人的碗里流转。
……
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男子身形矮胖,咧开的嘴里露出一颗金牙。
“先生,有事吗?来,坐下一起吃饭。”虬髯汉子起身招呼来客。
金牙胖子却没有理他,噙着笑容看着屋里的少年,笑容猥琐:“真像啊……孩子,你过来一下。”
虬髯汉子感知到他的不怀好意,怒道:“这位先生,这里不欢迎你。请出去!”
“哟嘿,有脾气。”胖子拍了拍虬髯汉子的肩,他的左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轻轻一捅,就插进了汉子的喉咙。
“娃他爹,不啊,”妇人尖叫着抱住倒地的汉子。
汩汩的鲜血,从他喉咙里涌出。
金牙胖子的身后,几个黑衣的壮汉闪了出来。
“除了他,其它全部清理。”
胖子指着少年说道。
……
一个破朽的仓库里,金牙胖子和一个阴鸷的男子在交谈。
“不错,真的很像!”
“可不是吗?这清秀的模样,洗白了穿戴整齐,跟河间王世子简直一模一样。”
“在哪找来的?线索都清理干净了吗?”
“您放心。穷阴巷乞丐窝里买来的,祖上三代都是纯正的乞丐。”
……
“三日后便是问斩之日,大狱的漏子更不好钻了。问斩前必须将此子送入死牢,将世子调包救出。此事若败,将军震怒,我等皆活不了。”
……
“够了!”
御座上的皇上怒发冲冠,将手里的奏折扔了下来。
大殿的空气凝固了一般死寂。
御史大夫申图散去功法,默默退到一旁。
真相已经揭晓。
河间王世子早被调包。
而此刻被当作替死鬼的囚犯,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无辜少年。
刑部尚书肖艮,面色苍白,双手颤抖。
他蹲下去,看着穿着囚服、双眼无神的少年,冷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温柔。
他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他回过身跪倒在地,脱下官帽,向皇上叩头:“罪臣失察,让重犯逃走,还差点草菅人命。请陛下治臣之罪。”
宰相钟莫尘也出列跪拜:“愿陛下治臣失察之罪。”
陈零不发一语。
百官静默。
众臣心中皆颤栗不安:
陛下久居深宫之中,为何连死囚调包这种事都知道?
肖艮都不知道,宰相都不知道,陛下又从何处得知?
难道陛下的耳目,如此隐秘,如此深入,瞒过了所有人?
这不可能!
无数人想起了陛下登基那日,他显露的凌冽剑意。
一剑灭千军的剑意!
那至少是临虚四境的强横剑意!
难道隐世修行门派是陛下背后的靠山?
如果此事当真,那将军又岂能是陛下的对手?
嘶!
百官众臣越想越可怕,只觉得御座之上的年轻皇上深不可测。
大臣们问心有愧,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把柄,握在陛下的手中。
眼下陛下虽不说,不代表他将来不追究。
怕了,怕了!
再不敢有异心了!
家里藏着的与将军往来的书信,今天就立马烧掉吧。
……
陈零坐在御座上,怒气渐消。
“肖大人,你起来说话。”
“罪臣愿伏法抵罪!”
“你起来说话。”
“臣不敢。”
“叫你起来就起来。”
肖艮依旧一动不动。
陈零无奈:“你这样趴着跟朕说话,朕很别扭。”
“是。”
满脸冷厉的肖艮,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零道:“肖大人,接下来知道该怎么办了?”
肖艮道:“我会到刑部辞职,罪臣万死……”
“停停停!赶紧打住!”
陈零真是服了这位太会自责的肖大人。
恨不起来。
通过鬼木青瞳的视野,陈零看到肖艮的气场呈幽蓝色。
颜色纯粹,不掺杂质。
这是一位极端认真,极端负责,极其冷静的官员。
在复杂的天牢体系中,再能干的人也不可能不出纰漏。
眼下不是吹毛求疵的时候,而是亡羊补牢,团结众臣的时候。
陈零走下御台,拉起肖艮的手拍了拍:“肖大人,你的忠心朕难道不清楚?”
肖艮:“我……”
陈零:“放心吧,朕不会怪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错在哪里?
“好在我们都没有走到那一步,对吧?
“肖大人,朕现在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肖艮跪下听令,泪水盈眶:“臣接旨。”
“查清原委,追缉真凶。”
“臣必......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