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侠说得没错,”突然间,位于林司晨西北位的一个黄袍的中年胖子说道,“这塞外是没有如此美酒佳肴,但在这山川异域,水草丰茂的地方,也同样有令人向往的美食啊!”
这胖子肥头大耳,两颊圆润厚实,如盆一般大的脸上有着比姑娘家还小巧的五官。虽显得有些不协调,但乍一看也颇具喜感。
林司晨认识他。此人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天吃星程广生。光听外号就知道他嗜吃如命。他可以为一碗街边的阳春面豪掷千金,也可为一只正宗的烤羊腿远走西域。程广生虽平日豪爽正直,乐善好施,但所到酒楼无不一片狼藉,连水月宫某些“哨站”酒楼都未能幸免,酒楼掌柜们为此纷纷向水月宫诉苦,水月宫也曾出手想要给他些教训。不过别看他身材臃肿,身手倒是不凡,派出去的人非但没能伤他分毫,反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损了水月宫的颜面。这程广生也因此被列入了水月宫的通缉榜中。林司晨之前也格外关注他。此番在这遇见,可谓是冤家路窄。
只见程广生抹了抹油腻腻的圆嘴,哈哈笑道:“听到林少侠说起塞外,洒家就想念那维尔族的烤羊肉,虽不及眼前的烤乳猪,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啊!哈哈哈哈!”
“这位便是天吃星程广生,”叶天霸向林司晨介绍道,“林少侠该听过他的大名,前不久也才从塞外游历回来!”
“嘿嘿!叶庄主说话就是中听!”程广生狡黠一笑道:“不过大伙儿都知道洒家,与其说是游历。不如说是一路吃吃喝喝,满腹而归罢了!”
林司晨不禁莞尔道:“前辈的事迹确在塞外那可真是流传甚广啊,买了维尔族百头黑羊,只不过三天就吃个精光。而后又因赢得敖古族的赌约,扫尽了部落中的耗牛肉。就是那远近驰名的龙门客栈,食材及存酒都被前辈您消灭大半,听闻要不是看在掌柜是您朋友的份上,你便可吃得他连生意都做不成了!”
此语一出引起哄堂大笑,这天吃星的名号可真是名副其实,不吃光不罢休啊!
程广生两颊的肥肉变得跟两个红红的大柿子似的。只听他有些羞赧道:“哎呀,在塞外那点破事儿全让林少侠给抖落出来了!洒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下头不知所措的憨厚模样,又逗乐了众人。
“林少侠就别调侃你程前辈了!”叶天霸笑着替程广生解围道,“你程前辈在塞外可不光吃吃喝喝而已,义助长龙镖局的事情,林少侠可有听闻?”
林司晨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原因是水月宫的人也牵扯于其中。但他表面仍不动声色地笑答道:“当然知道,这事儿在塞外早已流传开来,听说程前辈在一家黑店中救了长龙镖局总镖头的命!提起此事,江湖中人无不称赞程前辈武功盖世,侠义心肠!”
程广生见话锋已转,且又找回了颜面,立马抬起头正气凛然地拍着胸脯道:“哎呀,洒家虽平时有些贪嘴,但这是非善恶分得清清白白,此等惩奸除恶的事情,肯定少不了洒家!”
“哈哈哈,其实这件事情叶某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也很想知道细节。程老弟何不在美酒佳宴之上给诸位分享你的英雄事迹?”叶天霸饶有兴致地望着程广生。
江湖中人大多都知道,程广生常于宴席之中一边胡吃海喝,一边与人大摆龙门阵,这次主人家竟然主动邀请程广生向大伙儿吹嘘自己的事情,他脸上的一堆肥肉顿时笑开了花,立马牟足劲讲起了故事:
“话说当日啊,洒家去往陇西的一处酒家。听别人说那里的风干马肉腌制得极为出色,洒家就想去瞧瞧。可途中却遇到了几个黑衣人,想要偷袭我!”
“谁敢偷袭天吃星啊?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席上有人惊呼道。
“一开始洒家也纳闷呢!我寻思自己在塞外没结什么仇家啊,难不成是中原哪个死心眼的家伙追到这儿来了!”程广生说到这儿先是故作沉思状,沉默半晌后忽然一拍大腿,宛如一副说书先生似的,恍然道:“后来一交手,洒家立马就认出来了!嘿嘿,你们猜猜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摇头以对。
“料你们也想不到,是水月宫的人!”程广生这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大家都知道水月宫,但没几个人敢提水月宫,大多数人对于水月宫的印象都是模糊的。据说曾有人想登门拜访这个神秘的门派,但后来都纷纷消失于江湖之中。这个门派的事情也变得鲜为人知。众人十分好奇这天吃星是怎么惹上水月宫的,又是如何识破他们的身份,然后全身而退的?
“嘿嘿,你们肯定想问洒家凭什么断定这些人来自水月宫。没错,要是换作别人肯定不知道那些软绵绵又缠人的功夫是啥来头,但洒家之前已经跟水月宫的人交过手,这些个小崽子一出招我就认出他来了!”
众人又是一惊。之前交过手?那这两次交手下来,天吃星居然都毫发无伤?
“程胖子你别吹牛!”程广生身侧的一个刀疤黑面人讥讽道,“虽然我没见过水月宫人,但江湖人都称他们出手无活口,难道都仅仅是传言?”
这刀疤男也是一位人物,姓李名战,号“黑面判官”,他还有个哥哥,据说早年抗击天魔教时牺牲了。林司晨在一次任务中了解过他,可能因为哥哥的关系,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主儿。
“李老二你知道个屁!”程广生不屑道,“洒家承认,这水月宫的杀手是有些小手段。头一回我也险些栽在里边儿!那天洒家本来是在一家酒楼中,谁知那店家竟然下毒害我,还好洒家我连毒药都吃尽一遍,五脏六腑早已百毒不侵。那些人见毒不死我,又伏击偷袭我。不过他们的武功完全被洒家克制!再加上洒家又皮糙肉厚,以受点皮外伤的代价,打跑了那么些人。”
“哦?程老弟说功夫被你克制是怎么回事?”叶天霸目光炯炯地问天吃星。
“叶庄主,这五行相生相克之道,你肯定是懂的,洒家就不必多说了。这水月宫人的内劲阴寒毒辣,该属水相功体。洒家这一身土相的不动神功护体,阴寒之劲难伤我半分,反被洒家震伤。不过他们这些人轻功了得,看打不赢我立马一溜烟地逃了,跑得倒是挺快!”程广生有些懊悔,“要是早知道会遇上这档子事儿,那天就少吃一些,肯定能追到那些小崽子了!”
“哼,这席上不乏水相功体高深之人,好比欧阳老哥,内劲也是至阴致寒。”李战指着他对面端坐着的蓝袍白襟中年人,道:“你追都没追上人家,仅凭阴寒之劲就说人家来自于水月宫。”李战还是认为天吃星在胡说八道。
“没错,这阴寒内劲不是啥独特的地方。但是有水玉牌的店家,怕与水月宫脱不了干系吧?”程广生一脸神气地望着李战道。
“你是说在黑市流通且价值不菲的‘水玉牌’?”李战惊讶道。
“嘿嘿,李老二你也不是啥都不懂嘛!”程广生调侃道,“洒家看追不上他们,就折回去想盘问店家底细。乖乖,这才一会儿功夫,整个店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服毒自尽了。洒家那个不甘心啊!我可是个睚呲必报的人,要是查不到这些人,洒家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于是洒家就把客栈翻了个底儿朝天,嘿嘿!虽然很多东西都被紧急销毁了,但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蛛丝马迹。”
程广生顿了顿,喝了口水酒,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从烧毁的残留物中取了一些粉末,然后找了一些道上的朋友查验。据他们所说,这种粉末是石晶玉,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有,那就是水月宫的后山净瓶山。嘿嘿!多亏这些粉末,才终于让我查到这背后主谋!”
“程胖子别托大,单凭这玉牌的粉末你就知道水月宫是背后主谋?”李战不服道,“外一是这酒家从什么其他渠道弄来的呢?”
“你他娘的个李老二!你去外边搞块水玉牌我看看啊!你就是去偷去抢去买来一块,洒家都认你作祖宗!”程广生见李战老是针对自己,气得面红耳赤道:“洒家问了我很多道上的朋友,无一例外地都说这水玉牌只会由水月宫分发给指定的商铺,只能向水月宫资源兑换。我有个懂行儿的朋友还跟我说,水月宫禁止水玉牌对外流通,每月水月宫都会审查各个商户水玉牌的数量,要是少了一块都会惨遭灭门。武林中人根本得不到这东西!”
林司晨听着程广生的叙述,心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程广生不仅有一身横练的功夫,思维还很清晰,人脉又颇广,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
此人若是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若是如此,袭击程老弟的人,确实很有可能来自水月宫……”叶天霸沉声道,他捋了捋长须,疑惑道:“可这第二次,难道也是水月宫人追踪你至塞外,然后伏击你吗?”
程广生摇了摇头,道:“这第二次啊,他们并没有打算和洒家正面交手,而是一边打一边跑。洒家立马就明白他们是想要牵制我,不想让我去那个酒家。洒家也不恋战,一招‘排山倒海’打退他们,然后就奔着那酒家去了。”程广生话语间还双手划圆,生动地比划着自己的武功招式。
“我一到那酒家,就听见乒铃乓啷的打斗声,我闯进去一看,我滴个娘嘞!酒家里边到处都是镖师的死尸,只剩三两个人被一帮黑衣人围攻,作垂死挣扎。这其中就有那长龙镖局的镖头丁奉行。洒家见状自然是路见不平一声吼,义不容辞出手助!可是对方实在人多势众,洒家即便是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法和长龙镖局的人突出重围……”程广生说到这里,眼里突然充满了悲愤,“长龙镖局的两位镖师兄弟见此情形,二话不说都以身体抵挡对方的攻势,这才让洒家和丁老弟博得一线生机,让我俩逃出生天!”程广生说到这里突然一掌击垮身前桌案,愤慨道:“他日如若让洒家抓到水月宫的人,必定亲手宰了他,以祭那两位兄弟的在天之灵!”
待程广生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叶天霸才不解道:“那依程老弟看,这水月宫为什么要对长龙镖局下手?”
“洒家后来问了丁老弟,他这次是接到委托,送一批镖物到七夜城中,本来这次行踪极为隐蔽,车队上下都是昼伏夜出,不走官道。可最终还是在这关塞之地着了道。不仅镖物被夺,自己镖局的精锐也全军覆没!要不是遇见洒家,他丁奉行可能到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这仇家是谁!”
众人听完程广生的事迹,都开始纷纷议论起水月宫近年来的所作所为。虽然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但不安和愤怒的情绪仍然逐渐在人群中发酵,谩骂声随之在堂内响起。林司晨耳边萦绕着对水月宫的控诉声,面色虽是波澜不惊,但心底已萌生一股强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