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远自幼拜入霸剑门门下,三岁便开始练剑,到今年十二岁,这期间九年间,剑从不离身,每天习剑八个时辰。
门中长者对他向来赞不绝口。小师叔楚南风展现自己剑道天赋时,长者赞称,霸剑门后继有人。而他八岁那年开始修行霸剑门最高剑录“凌天十三剑”时,长者称其为,如老祖师再世。
这次随着小师叔南下,本就是想要昭告江湖,霸剑门不止只有一个楚南风,还有他李怀远。
寿仙宫拜寿,三杯剑意青梅酒本即是贺礼,也是聘礼。霸剑门想与寿仙宫联手,意图成就天下第一剑派的名头,所以想要促成楚南风跟王灵溪两人联姻。
没想到中间出了个段长安。楚南风一心只求剑道,对婚姻之事从不强求,但李怀远咽不下这口气。
他认为,王灵溪惊为天人的美貌,只有自己的小师叔配得上。
本在中堂与小师叔陪同王老太爷饮茶说事,一个仆从匆匆进来,说有个自称段长安的人来了寿仙宫,想要给老太爷贺寿。
小师叔说了一句,段长安不应该会来寿仙宫的。他便请命,想要前去看看你段长安究竟是不是真的段长安。
那时候小师叔想要去拦,但他已经跑了出去。
到了前门,就看到一个邋遢男子喝着茶看着雨,李怀远脑子一热,问了一句,便动了手。
现在,他后悔了。段长安四个字,“你想死吗?”灌入耳中,把他整个人镇在了那里,他想动,但双腿抖得厉害。
雨还在下,四周没有人说话,只有雨珠拍打地面的声音。
李怀远只感觉自己后劲被什么东西压着,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看着眼前的段长安,只感觉他身后有一道虚影,那是一只吊睛白额虎。
白虎呲着四颗锐利的长牙,咽喉中咕咕作响。
骤然一声咆哮,虎啸山林。
李怀远只感觉双耳被震得生疼,挥起短剑运用罡气,在身前织了一片剑网,整个人连连后退。
“会死,真的会死,我得赶紧跑。”
他现在只想去找自己的小师叔,眼前这个人强得就像个怪物,光凭气势就可以压死人的怪物。
就在他转身要跑的时候,一只大手轻轻握在他的脖颈上,手掌是暖和的,到他却感觉如坠冰窖,身后的声音就像死神的呼唤。
“凌天十三剑的守剑式吗?挺像模像样的,可惜火候差了点,你师叔楚南风十二岁的时候,所凝结的罡气比你强得多。”段长安扼住李怀远的脖子,像捉了只小鸡一样,就把他提了起来,冷冷道:“一身筋骨打熬得不错,可惜眼界低了点。”
李怀远脸憋得通红,只感觉身遭时间流得特别慢,老人说,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时间仿佛静止,连呼吸都感觉不到,这是死亡的征兆。他后悔极了,如果再来一次,他肯定不招惹段长安。
突的,一柄长剑自中堂飞出,剑身通体腥红,乃是由天外陨铁锻造而成,剑颚漆黑如墨,却镶着一颗红玛瑙。
长剑如血龙出渊,来势极凶,眨眼间便已临近段长安的胸前。
段长安只能松手,脚步一错,一个呼吸整个人往后退了两丈,左手再捏指弹出,剑停没入地板。
腥红长剑名曰,血剑冰鲤。
楚南风来了,他缓缓从中堂那边走来,淡淡道:“拈指弹花,你为什么不用右手?”
那弹断李怀远短剑,阻停血剑冰鲤的招式,就叫拈指弹花,乃是段家武学上的一种小招式。
段家曾作为京天府的大家族,书阁里藏书无数,随着南迁荒川府,多少武学秘籍流落江湖,而作为段家重整旗鼓的根本,是一本名为《藏武经》的武学密录。
《藏武经》内含武学一百零九式,昔日段祖光闯荡江湖,遭受多少人的陷害,在多少强者的刀剑下死里逃生,靠的就是这本《藏武经》。
段长安微微笑道:“他还不配。”
王老太爷跟着楚南风也从中堂走了出来,看到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连忙走上前,“长安啊,你这次远道而来这是干什么呢?咱们爷两十多年不见了,赶紧进来歇歇脚。”
段长安看了王老太爷一眼,心里有些不悦,明明这事的起因不在自己,但这老头子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的错一样,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叨唠王公了。”
说罢,恭敬地微微举了一躬,不再理会霸剑门的二人,自顾自的走进了中堂。
王老太爷也是无奈地笑了笑,看向楚南风道:“楚少侠,你也请。”
寿仙宫,中堂。
王老太爷坐在上座,段长安和楚南风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次位,李怀远只能站在楚南风的后面,还捂着伤口一脸苦丧。
小厮给几人倒好了茶,段长安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先开口打破屋子里的沉寂,“我这次进城呢,听到了些子虚乌有的事,不知道王公知不知道。”
王老太爷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他早先推脱那些大户子弟许了他和自家孙女的婚事,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先跟段长安私下里通气,无奈只好讪讪道:“你是说你和溪儿的事情吧。”
他也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绪,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去安排这件事情。片刻,他搁下茶杯,才继续说道:“十五年前呢,我和溪儿两人周游中州,为了整理一本比较完整的药草册,那时候在荒川府住了不少些时日,你们两人那时候说的什么话,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这下换段长安愣了,十五年前,多久的事了。那时候他才七岁,王灵溪也才五岁。两个撒尿和稀泥的小孩子懂什么啊?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
“既然是这样子,老太爷您就把王小姐许给我师……”怀远很不时宜的说了一句,但被楚南风狠狠瞪了一眼,活生生把剩下的话给咽到肚子里了。
楚南风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段长安你不守着你的荒川府,怎么跑到安阳府来了?”
其实,两个人很早就相识了。楚南风年少成名,在江湖中游走不少时日,荒川府他也曾经踏足而过。大概十年前,两人也交过一次手。
那时仅才十二三岁的两人就斗得难解难分,可惜当初楚南风棋差一招输给了段长安,一口恶气这么多年依旧难以咽下,他一直认为,当年那场切磋并不公正。
出于名门的他对于武学切磋一向是心存敬意的,但谁曾想,有人会在公平公正的切磋比武中,扬沙,吐口水,丢石子,跟地痞流氓一样,打急眼了还会咬人,所以尽管他输了,但是一直不服。
“手下败将问那么多干嘛?”段长安知道楚南风是个好胜心很重的人,故意讥讽道。
看着楚南风端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可想而知他心里满腔怒火恐怕恨不得现在就把段长安给活剐了。
俗话说得好,看到你不舒服,我心里就舒坦。段长安突然感觉杯子里的茶有些甜了。
另一边,姑爷上门的事已经在寿仙宫传得沸沸扬扬。一名小丫鬟悄悄咪咪的躲在中堂的门外,鬼头鬼脑地探出脑袋看着中堂里的几个人。
小丫鬟唤作青芽,是王灵溪的贴身丫鬟。她也是心存好奇,想要看看自家姑爷长得什么模样。但没想到看到段长安不修边幅,一身邋遢的模样,就有些不开心了。
自家小主长得貌若天仙,这个邋里邋遢的臭男人怎么配得上王大小姐呢。相反,倒是坐在另一边的楚南风跟自家小主才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此想着,青芽拔腿就往后庭跑去,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好好劝劝自家小主,把跟段长安的姻缘给断了。
王灵溪在自己屋里,摆弄着摆在窗前的绿植,看到青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青芽跟王灵溪虽然说是主子跟丫鬟的关系,但两人的关系特别好,平时相处就跟姐妹一样。
“大事不好啊,小姐。咱家那姑爷上门了。”所以青芽也没客气,进了屋拿起桌上的茶水就狠狠喝了一大口,缓了一会儿,才朗朗起来。
“姑爷?什么姑爷?”王灵溪还是不明白,早上老太爷说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呢。
“就是荒川府那段长安,老太爷不是把你许配给他了吗?现在那段长安来了。不是,小姐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下,青芽也有些愣住了,感觉王灵溪这大小姐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段长安……长安哥……”王灵溪呢喃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很孤独的背影。
在荒川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段家二公子是个身份不明的外来者。
段长安是段祖光游历中州时跟一个偏僻村落的女人所生,而且段长安出生的事情,段家并不知情。
直到天武十三年,段长安三岁,中州南部大旱,百姓们忍饥受饿,易子而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那一年,段长安的母亲去世了。在临死前,母亲才将他的身世全盘托出,让他拿着信物去荒川府寻求一点活下去的生机。
所以段长安就去了荒川府,没有人知道一个三岁的孩童是怎么熬过那段没有食物,充满危机的路途。
段家虽然接纳了段长安,但是每个人都很不愿意去接触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所以在荒川府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活着,没有人跟他玩,他也不跟别人玩。
王灵溪认识段长安的时候,他已经在段家呆了四年了,但依旧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王灵溪在山上找寻草药,趴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拨弄杂草,却有一条蛇突然从杂草中扑了出来,吓得她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她想去叫自己的爷爷,但是不敢出声。泪水在眼眶打转的时候,一道身影从远处跃了过来。
那也是一个孩子,年纪比她大点。只见这个孩子手上还抓了一把龙眼,脚上却把那条蛇给踩得动弹不得。
这个孩子就是段长安。
他将手里的龙眼塞到王灵溪的怀里,腾出手来,掐住蛇头,扭头就要走。
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王灵溪却暗暗记住了这个男孩。
段长安喜欢一个人在山上玩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只是从那天之后,屁股后面却多了个跟屁虫。
跟着他爬树,跟着他採果子,跟着他游水,跟着他后面一直喊着:“长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