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了好几天,芙姒依旧没有记起原作小说中有江鹤翎这个人物。想来原书是以女主为中心而展开的,故事也主要集中在女主所在的凤玄门,关于魔界都着墨甚少,更别提魔族中的其他人了。
自从燕萧那日被父王叫去以后,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她。期间芙姒去找过他好几次,燕萧都不知去向。又去父王那里追问,才得知他又去了一趟妖族。
原书中,人族里正统的修仙门派认为,魔修与妖修都是歪门邪道,难登大雅之堂,遂一直打压魔族和妖族的发展。于是魔族与妖族建立起盟约,来共同抵抗人族的追杀。不过后来由于女主的干涉,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以朱雀大将军为首的妖族纷纷倒戈,妖族最终背叛魔族,导致燕萧之死,最后造成魔族之灭。
魔族与妖族的结盟,正是从妖族太子的封礼开始的。龙炀名义上是去参加封礼,实际上是去商量盟约之事。
然而此时距离他们从封礼大典回来才短短半个月,如今又急匆匆地赶去妖界,只怕这盟约,已经开始出现变故了。
来到这里之后,芙姒第一次感受到剧情离自己如此之近,在自己休养期间,一切都已按照原书中的轨迹慢慢向前推进了。
权衡了几天,芙姒终于还是去往了百卉宫,一方面能养身子,另一方面还可以学习一些药理。她本就无法给魔族帮上什么忙,但至少不要在关键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病情而扯了魔族的后腿。
百卉宫的位置非常好找,正如相欢所言,宫中最美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一进园内,芙姒便发现当时她摘花的地方,只剩下了半截突兀的枝干。上次她没能细细观看里面的风景,如今一瞧,不算宽敞的园子种满了种类各异的花草,它们大多带着鲜艳的颜色、妖冶的花姿,生长地生机勃勃、密密麻麻。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奇异的香味,莫名给人一种轻飘飘之感。
园子尽头,是几间爬满藤蔓的房子。
芙姒正要推门进去,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
那人面白如纸,目如死鱼,皮肤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却呈现诡异的绿色。更恐怖的是他的嘴,不知被谁用黑线紧紧缝住,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美感。他打开门,仿佛没看见芙姒似的,径直朝外面走去。
她从未见过如此怪异之人,甚至可以说是惊悚。
“好看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芙姒吓了一跳,她连忙转身,便看见江鹤翎放大的俊脸。她的心湖刹时慌乱,不知何时,他已经悄悄站在了她的身后。
芙姒只以为他是问风景好不好看,便乖巧点头。
江鹤翎嘴角勾起媚笑,“过几日给你做一个,不过需要一个活人。”
做花园子还需要活人?芙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江鹤翎一脸满意地看着那木偶似的怪人,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你是说……那个怪人?”
“算不上是人,应该叫傀儡。”江鹤翎不置可否,“将活人的血放干,临死前喂入尸久草,置于瓮中。七七四十九天后,尸久草长入筋骨,便成为了尸久虫的傀儡。”他言语平缓,仿佛是在描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那为什么要将它的嘴缝上?”话一说出口,芙姒就后悔地想打自己一嘴巴。
“清静。”江鹤翎说得云淡风轻,看见芙姒吓得苍白的小脸,又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这般对你。”
芙姒并不知道,就算做成了傀儡,他们还是残留着一丝感觉和意识的,外界作用于他们身上的一切伤害,依旧能在脑中映射出清晰的痛觉,但他们无法抵抗尸久虫的控制,再痛也无法呐喊出声。这才是傀儡术的可怕之处,或许,用活死人来形容他们更加贴切。
然而这句话还是把芙姒吓得腿软,光是想到制成傀儡的过程,她的身子都摇摇欲坠。江鹤翎见状,大手将她捞进屋内,放到桌前坐下。她的体重极轻,使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不费一丝力气。
“这是你今日的任务。”江鹤翎意指桌上一篮新采的药草,又给她拿出一套研钵和杵臼。“将它们全部捣成泥。”
芙姒用余光将四周扫视一圈。屋内没有窗子,只有桌子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微弱的玉光完全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屋子四壁满是方格形的厨柜,里面摆放着各种木盒与瓶瓶罐罐,角落的木架上堆积着新鲜的草药。芙姒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桌子竟是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很大,她只占据了其中一角,其余的地方上放着各种杂物。整个屋子虽然被摆放地满满当当,却被收纳地异常整洁,别有洞天。
“这些药草是用来干什么的呀?”芙姒一边捣药一边问。
“补气益血。给合欢宗的东西。”
愣是傻子也听得出来,哪是什么补气益血,分明就是春药罢了。
合欢宗是魔族中的一个小分支,里面女人居多,做的无非是从男人身上采撷阳气,用于自身修炼的魅惑功夫。芙姒记得原书中就提到过一个合欢宗的女魔修,试图勾引男主未遂,还被废了一身修为,扔到魔窟中做了鼎炉,下场十分悲惨。
先是有剧毒的狱门妖花,又是能把活人变成傀儡的尸久草,现在还有合欢的春药,芙姒忍不住嘀咕起来,“这里怎么都是些歪门邪道的毒药?”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了,但还是被江鹤翎听见。
“百卉宫本就不是救人的地方。”
芙姒隐约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讥讽。整个魔王宫中,需要被百卉宫救治的,有且只有身为公主、没有修为的她一人。她还是太天真了,魔族从来就不是什么修仙正派,研究这些剑走偏锋的邪药才是这里的日常。
芙姒不再说话,只安安分分捣着药。江鹤翎忙于自己的事,便像封印了五感一样,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抽身过来检查了几次,并表示不满意她捣碎的程度,又让芙姒重来。本以为轻松的活儿,硬是做了一上午才完成。
江鹤翎将捣完的药泥倒入一个小盅,又往里混入一些不明粉末和液体,搅拌均匀后分成小球状,便带着芙姒去了隔壁的小屋。这个屋子比刚才那间更狭仄昏暗。地上摆着四五个密封的大缸,排排架子上放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瓷瓮。
芙姒突然想到他所说的放入瓮中的傀儡,后背徒然升起一股凉气,不寒而栗。
江鹤翎在炼炉前停下,揭开炉盖,立刻有蓝绿色的火舌窜起。他只轻轻一抬手,那小盅便如受牵引一般,稳稳落入炼炉内。
芙姒看得新奇,以前她只在魔术表演中见过隔空取物,那些都是利用视觉错觉的小伎俩,而在这个修仙的世界里,却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这药需要炼制多长时间?”芙姒忍不住好奇。
“越久,效果越好。”
……芙姒怀疑他在搞黄色,但是她拿不出证据。
愣神之余,芙姒突然感觉手背上一阵瘙痒,她下意识去挠,指尖却碰到一个弯曲的硬物。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除了眼睛以外,所有的感官感觉都被无限放大。芙姒敢肯定,那是一个活物。
她忍不住低声惊叫,另一只手紧紧攥上江鹤翎的衣袖,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我手上有……只虫……”她的声音带着娇媚的哭腔,惹人爱怜。
鼻尖传来一阵少女的馨香,芙姒的身体近在眼前。江鹤翎喉咙微动,眼中浮起一抹异色,他极力克制心中的波澜,镇定抓起那只虫子。
是一只偷跑的蝎子。已奄奄一息,失了毒性。
江鹤翎随手将它扔回瓮中,顺着他的动作,芙姒瞥见那里面一团黑压压的毒虫,稍一见光,便迅速向更暗的阴影里爬去。
芙姒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抓住江鹤翎的手更紧了一分。想到身处这么多毒虫之中,她的身上便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她想立刻冲出屋子,却怕又挨到哪个蛊盅,只得依在江鹤翎的胳膊上,随着他一步步挪了出去。
见到屋外的光亮,芙姒好似盲人重见光明般欣喜,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她再也不要进去这个屋子了。
园子里,傀儡人还在孜孜不倦地给花草松土。远远看去,湿润的新土上,碧绿的藤草环绕着鲜丽的花朵,好一副百卉争艳的美景。
“真美。”芙姒感慨道,眼中带着惋惜,惋惜只能远观,不可亵玩。“要是没有剧毒就好了。”
耳边却传来江鹤翎淡淡的话语,“越邪毒的东西,往往越长着魅惑的样子。”吸引人去触碰,然后心甘情愿地送死。
芙姒默然,看了看花,又看了看江鹤翎如玉雕琢的侧脸。若把这句话放到人身上,也是同样适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