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翎带着芙姒步入流水眠月,门口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接过他递去的玉牌,毕恭毕敬。
“原来是天字院的贵客。”小厮躬了躬身子,“燕公子特意吩咐小的带二人过去休息。”
随着二人走向院子深处,芙姒环顾四周,只以为这院子很大,却没想到会这么大。一路上百转千回,曲曲折折,即便有人带路,她依旧走得晕头转向。再加上前一晚没睡个好觉,她的身体更是疲倦到了极点,一到目的地,连房间都来不及细看,就一头扎进床上,倒头大睡。
睡梦中,隐约感觉有人靠近。
脚步在床边缓缓停下,似是酝酿着什么。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自上而下地袭来,越来越重。
她的身体也似乎被鬼压床了一般,半分都无法动弹,喉咙紧扼,发不出一点声音。
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邪门。惊慌之时,一阵急促的尖叫声骤然响起,几乎要刺穿了她的耳膜。
芙姒被吓得猛睁开眼,惊魂未甫之际,又被床边悄无声息的不速之客吓一大跳。
幸好来的是燕萧。芙姒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指尖切实地感觉到丝丝凉意,愣了半晌,才开始意识到,刚刚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你听到怪声了吗?”芙姒一边坐起来,一边忍不住问道,心中还残留着惊悚的余韵。
“什么怪声?”燕萧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无厘头,以他的修为,附近要是有声音的话,他早听见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看来确实是梦。芙姒松了口气,只是这个梦太真实了。一想到那声尖叫,她的脑袋就像放电影似的,自动浮现出一个消瘦女子的模样,再配合着声音,别提有多身临其境了。
姑且过了这个坎儿,芙姒缓了缓,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燕萧吊儿郎当地坐到檀木椅上,张口就来:“害,我这不是看你状态不好,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嘛。但你睡得也太熟了,正发愁如何叫你呢,欸,你就醒了。”
真不要脸!
芙姒无语地盯着他,全身上下都写着不信。
“当然……也有一丁点其他原因……”
他很欠揍地笑了笑,故作正经道:“谁不知道未名城有家叫‘醉春楼’的饭庄,那里的筵席,天下一绝。以前来的时候我都没时间去,这一次,托你的福,正好能在这儿多待一天,不如啊,咱两就去见识见识。”
虽然芙姒心中很不痛快,但一说到吃喝玩乐,她可就来了兴致。
但转眼又有一丝不解:“托我的福,是什么意思?在这儿逗留,难道还跟我有关?”
确认芙姒是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燕萧幽幽地感叹起来:“我的笨妹妹啊,本就是小叔念及你不适应凤船的颠簸,才打算在此停顿一日,等你的身子恢复地差不多了,再行出发。”
虽然情况看来,她并不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恢复,现在就已经身体无虞了。
“对了,这是小叔嘱托我交给你的,说是明日出发之前服下,保准你不会再晕船了。”说着,他又从袖间掏出一个瓷瓶,扔了过来。
芙姒愣愣地接住,心中五味杂陈,从未想过在此逗留是因为自己。
“他怎么不亲手给我呢。”芙姒小声喃喃道,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带着一丝期待问道:“该不会只有我们俩儿去吗?”
“怎么,你想跟谁一起去呢?”
燕萧上一秒调笑道,下一秒就被跃起的芙姒“重重”打在胳膊上。
“你能不能正经点?”
虽说是“重重”,但以芙姒的力气,最多像是挠痒痒。看着对方被自己逗得面红耳赤,燕萧得意地勾了勾唇,也算是为之前花生米结下的梁子出了口气。
“醉春楼这种地方,人多眼杂。朱雀将军身负重任,自然不会去。小叔,就更不用说了,除非有父王在,不然谁请得动这朵高岭之花?也就咱,两个闲人。”
确实,依照江鹤翎一贯的性子,那么热闹的地方,他是断然不会去的。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芙姒还是有些许的失落。
“当闲人多好啊。”她真想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透明,如果不用担心她哥是反派这些破事就更好了。
“不过,高岭之花?你这样说江大人,他知道吗?”
“你不说,小叔怎么会知道——”燕萧的话语一顿,突然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难不成你还想告发我?”
“看你的表现咯~”芙姒利落地起身,多少有些得意。“如果今天晚上尽兴,我就考虑放你一马。”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将仪容整理得一丝不苟。
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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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那场噩梦所带来的不愉快,芙姒的这一觉睡得还算舒坦,再有美食的加持,心情甚是愉悦。出门走上一遭,周围的环境都变得顺眼起来。
从天字院一出去,就是一方小池。明明还没到莲花盛开的时节,池中却已有了接天的荷叶,中间点缀着点点莲花,二人从横亘小池的石桥上缓缓走过,别有一番韵味。
然而快乐只是暂时的,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和耐心。
当穿过无数个回廊和假山之后,芙姒的语气一次比一次绝望。“还没到吗?”
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永远是燕萧那淡定的三个字:“急什么。”
他们连流水眠月都还没出去呢!
……
芙姒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漫长的时间过后,他们总算走出了流水眠月的门,这时,天边已近黄昏。
“什么鬼客栈,走得我腿都疼了。”芙姒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声嗔怪道。
燕萧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流水眠月可是未名城最负盛名的别院,由四代城主的旧府邸改建而成,普通人想住都住不进来,你把它叫做客栈?”
这么大的园林,芙姒早就把它的来历猜得七七八八,但是城主的旧府邸这一点,着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那未名城城主现在住哪儿?”
身旁的步伐骤然停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芙姒竟从燕萧的脸上看出几丝讥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高耸的飞檐反射着朱红的光,在繁奢的未名城里,鹤立鸡群。
那只老狐狸,丝毫不知道收敛呢。
燕萧眯了眯眼,从鼻腔发出一句冷哼。话锋一转——
“未名城内鱼龙混杂,不排除有人为了增进修为,做出夺舍他人内丹之事的可能性。”
他薄凉的嘴唇轻轻一勾,慢条斯理道:“虽然你的灵根较差,但好歹血统纯粹,不妨为一剂好药。”
芙姒立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突然之间,再看向身边的路人,似乎个个都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这时,燕萧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她加快的步伐,眼中多了几分戏谑。
“你可要跟紧了。”
芙姒暗暗白了他一眼,不说她也知道。
远远地,一股混合着酒菜脂粉的香气就吸引了芙姒的注意力。顺着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飘舞的旌旗。
他们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芙姒迫不及待地入内,目光所及之处,极尽风雅。整栋楼像是修建在镂空的花梨木之中,丝毫不见榫卯的接痕,却以一种浑然天成的姿态蜿蜒而上,四通八达。房间的过渡处,多饰以珍珠垂帘与天蚕丝缎,柔滑而秀美。二人踏着枝藤攀起的旋梯一步步深入,竟发现,墙壁上还遍布着精美细致的雕花,栩栩如生。
难以想象这是古人的创造,即使放到现代,也依旧让人感叹一句惊奇。
芙姒看得愣愣的,站在淡定的燕萧身边,显得有些木讷,趁她四处打量的时间里,燕萧已经轻车熟路地找了个雅间。
二人正要进去,他却像预料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将芙姒护到身后。一眨眼的功夫,对面的珠帘就被突然震开,飞出一个人,伴随着一声闷响,重重砸在地上。
竟是个女子。
她的衣着与他们身后的店小二如出一辙,还要更鲜亮些,看起来是醉春楼的人。
初次进入这种场所,芙姒本就有些局促。又遇到这种事情,一颗心立刻提了上来,呆愣在原地。
而燕萧正玩味地盯着对面,目光如炬。刚才若不是他出手及时,这人撞上的可就不是地面了。
是个高手。
不对,不止一个。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道阴冷的弧度,像是变了一个人。腰侧的剑不安地躁动起来,往外散发出慑人的红光,似乎叫嚣着要一血封喉。
这一瞬间,芙姒突然察觉到了,眼前之人竟慢慢与原书中的反派形象重合起来了。她周身的空气迅速变得冷冽,那是危险的气息。
不对。不对劲。
“等一下!”
芙姒一下子紧紧抓住燕萧的手腕,脸上渐渐变得慌张。
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刚才,透过对面珠帘被震开的空隙,她虽然并未看清里面那人的长相,却分明看见他腰上挂着的玉饰。
白玉折枝花。
她绝对没有看错,那奇特的玉型,正如原书中所描述的那样:“青白的玉面细腻润洁,雕刻纤细如游丝,简洁的枝梗托出缠绕的双花,舒展有序,设计奇巧,是锁佩中的上上佳品。然而如此上乘的宝物,在这世上,仅有一枚。那便在姑苏城顾家的少世子身上。”
她已无暇顾及那玉面到底是怎么个奇巧法,关键只在最后一句——这世上唯一的白玉折枝花锁佩,只在姑苏城顾家少世子的身上。
而这个顾家的少世子,正是与女主谢清漪共登仙途的男人,原书官方认证的男主角。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未名城?按理说,他应该在岱岳宗修炼,等待着与女主的命中邂逅才对。
芙姒来不及细想原因,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离男主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