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龙炀亲荐的护卫,一盏茶的时间,条五便携着满满一碟花生米回来。交到芙姒手上的时候,那上面的热气都还未消。
象征性地尝了一粒,不错,味道甚香。脑补出燕萧的反应,芙姒的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笑得比二月的桃花还要灿烂。
“走,去找我哥。”
看来公主已经决定好了心仪的物什,这就要去告知少主一声呢。相欢也满怀期待,随着她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只要是原书的粉丝都知道,燕萧虽然是反派,但却让人又恨又爱。恨,当然是因为他处处给男主使绊子;而爱,则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燕萧完全就是个傻憨憨,想出的诡计颇具小儿科,让人气愤的同时又很想笑。他还有个莫名其妙的萌点——害怕花生。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害怕点,还要追溯到他很小的时候。自打幼时起,燕萧便在银瓶手下拜师学艺,这几年学有所成之后,才回到了魔王宫。银瓶是魔界德高望重的前辈,桃李满天下。由于燕萧天资过人,再加上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短短时间内,他便成为了弟子中的人气王,可不威风。但是银瓶极爱美酒,尤其偏爱小酌时吃点花生米。那日,便是燕萧趁着银瓶醉得不省人事之时,忍不住好奇,偷偷将花生米尝了几粒,惊为天人。这一尝便上了瘾,一口气将整盘都吃的精光。哪知不出一个时辰,他的脸上便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甚是吓人,他还毫无察觉地跑出去转悠了几圈,在他那群师兄弟间丢尽了脸面。不仅如此,东窗事发之后,他还被师傅重重罚了一顿。一时之间,这件事成了弟子们的饭后闲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凡是与花生米沾上边的东西,都会令他想起那段屈辱的历史,也便越来越害怕花生了。
一想到这段经历,芙姒便忍不住想笑。燕萧生来便是站在魔族顶端的人,无论是先天禀赋,还是后天资源,都令人艳羡。只要站在人群中,就都是出风头的份儿,哪有这般丢人过。她甚至看到了燕萧当时的窘迫模样,与他如今的桀骜不羁对比起来,形成巨大的反差萌,更是有趣。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他们就到了院子外面,正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公主息怒。少主尚未回来,公主如有急事,请交由属下转告。”
不愧是燕萧的侍卫,连她都敢拦。芙姒不善地看着他,吓得那个侍卫连头也不敢抬了。
“正好,本公主不找你的主子。只是上次有个东西落在这儿了,进去一取便离开。”
那侍卫又说出一大通阻拦的话,芙姒全当没听见,直接闯进去。侍卫们既不敢碰她,更不敢伤她,哪能拦得住。
果然,一推开门,便看到燕萧本人定坐在软榻上,看起来是在打坐修炼,实际上一直暗中关注着芙姒的动向。自打他从父王那里回来,便猜到会有这么一茬。提前吩咐了侍卫,一定要将芙姒拦住。只可惜他们胆子太小,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神识扫到芙姒手中的东西,燕萧虎躯一震。
毫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尚未回来”的燕萧,芙姒顺手关上房门,淡定地在他旁边坐下,似是还嫌不够近,将椅子又往他那边挪去几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芙姒一句话也不说,安安静静地坐着,开始吃起花生米来。
光是看见那油光锃亮的花生米表皮,燕萧就头皮发麻。而芙姒又吃得极慢,清脆的咀嚼声丝丝入耳,还带着一定规律的节奏,更是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加上他五识过人,那新鲜出炉的花生米香,更是放大了几十倍,不用他刻意去闻,就从每一个小孔钻入他的鼻腔,难受至极。同时来自多重感官的刺激,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
他在心中纳闷,芙姒怎么会知道自己畏惧花生米的?
燕萧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他不知道的是,虽然他绝口不提年少时的那件糗事,但在魔界,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从一开始,燕萧的心就处于浮躁的状态,想要平静下来,难于上青天。更不用说试图封住自己的五识了。燕萧强忍了半个时辰,期间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僵硬姿态,全身发麻,好似有无数根小刺同时在扎他的肉。可反观那一碟花生米,只下去了四分之一,而芙姒也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没有被花生米逼死,四肢也会麻木地废掉。燕萧放弃了无畏地挣扎,可刚一睁眼,花生米便跳入他的视线,又害怕地赶紧把眼睛重新闭上。
“把这东西拿远点。”他眉眼紧蹙,全身都写着拒绝。
芙姒暂时停止咀嚼的动作,跟他谈判道:“可以,但你要带我一起去妖界。”
早就猜到了芙姒的目的,燕萧已经在心里,将这个难题预演了几十遍了。
“不行。”燕萧拒绝地果断干脆,又担心惹得芙姒生气,于是解释道:“要是被父王知道,我命都没了!”
倒也不至于没命,最多没半条命,但两者有什么区别呢?
从他的话中,芙姒却读出另一层含义。所以燕萧并不是不敢带她去,而是害怕被父王知道。这样就好办多了,芙姒双手抱胸,往后面慵懒一靠,计上心头。“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们不说出来,父王怎么会知道?况且,就算被父王发现了,我也一定会独自担下这个责任,绝对不会出卖你。”
燕萧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番话很明显说服不了他。父王又不是傻子,就算芙姒不出卖他,他难道还想不到吗?“除了这个,其他我都满足你。”
没想到他还挺有骨气,芙姒可惜地摇摇头,没办法,又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细细品味起来,一脸的无辜。
本来,在得罪大灰狼还是得罪小白兔的问题上,燕萧当然选择小白兔。可是他没料到,这只小白兔还带着一只惹不起的老虎。
尝到了短暂的甜头之后,燕萧哪还受得了这等难受。刚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立刻又死灰复燃,还比前一次来得更加凶猛。不出几秒钟,燕萧便彻底败下阵来,倒在塌上,恨不得将脑袋埋到棉被里。
“得了,我的姑奶奶欸!行!好!可以!我帮你就是了!你赶紧把这东西有多远给我扔多远!”
计划通,芙姒满意的一笑,将花生米往身后一搁。看,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他非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早答应不就好了吗。
“好了。快想个办法吧。”
耳边一下子清静了,燕萧顿感神清气爽。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只敢睁开一个小缝,试探性地往外看,所见之处确实没了花生米的踪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他刚刚放松的眉宇,又染上沉重的愁云。如何瞒住父王,在小叔的眼皮底下,将芙姒安全带去妖界,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燕萧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始终没想出个好主意来。他看了看一旁的人,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小动作还颇多。心里不平衡了,又将这个难题抛回给她:“你有什么想法?”
芙姒撇撇嘴,不好说得太直接,只能旁敲侧击道:“我以前在人族的话本里,读到过一种秘术,可以将一个人的相貌,装扮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这样,就不会被认识的人发现。他们将这种秘术称做易容术。”
一边说,一边留意着燕萧的表情。芙姒已经提示地非常明显了,但燕萧似乎还是理解不到她所说的点。不禁让她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有易容术这么一说了。
“你认识的修士那么多,有没有其中一两个,能够像易容术那样,将我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样的话,即使我站在父王与小叔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我来。”
燕萧脑中灵光一现,他对人族的事情知之甚少,没听过什么易容术,但说到将芙姒伪装成另一个人,他还真有这样的法子。再找个人代替她留在宫中,不就正好一举两得!
燕萧的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哦?我还真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不过那人擅长的并非易容术,但是却比易容术更能以假乱真。
“跟我来。”
燕萧像个猴子一样,从塌上跳了下来。在椅子上贴了两张傀儡符,模拟出二人的身形与气息,又用隐身符带着芙姒遁了出去。傀儡符只有两个时辰的有效时限,他们必须快去快回。但以那个人的修为,两个时辰绰绰有余了。
只一呼一吸的时间,芙姒便转换到了另一个地方。此处应该还在魔王宫中,远远地能瞧见高耸的主殿。这里的布置极为简单,院中虽然干净整洁,但却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人的痕迹。芙姒随着燕萧往里走,看见一排陈旧的屋子,正中间的牌匾已然褪了红漆底色,但那“博闻强识”四个大字却金光闪闪。
“这是什么地方?”芙姒从来没有听说过宫中还有这么个地方。如果不是燕萧带她来,她还以为是荒废已久的冷宫。
“博文馆。保存着魔界所有的文书档案。自魔王宫建成,便一直坐落在此,一般人进不来。”
跟魔王宫的年龄一样大,怪不得会如此破旧。
燕萧拦住想要前进的芙姒,将周遭仔细打量一圈,神情肃穆。
“怎么了?”想找之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要停下。
燕萧卖着关子,只朝她伸出手,眼中带着挑衅。
芙姒有什么好怕的,果断握住。
原本平静朴素的环境突然变成另一番景象。脚下的石砖轰然掉落,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散布着猩红的光点,那是魔兽们饥饿的眼睛。它们正等着食物从上而降,饕餮一餐。空中漂浮着来自地狱的灰烬与尘埃,而近在眼前的房屋,却在更远的天空云端,没有一条路可以通向那里。
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芙姒慌忙收回手,周围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一时之间,连她也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躇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现在你所看到的都是幻像,刚刚那番才是此处的真实景象。”燕萧的话中带着一丝得意,这也是一般人进不来的原因之一。谁能想到,一个破落的院子里面,竟然还暗藏玄机,危机四伏。
幻像?芙姒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但是,如果刚刚那番景象才是真实的,那他们要去的地方就远在云端之上了。她的手指往刚刚看到房子的方向指了指,询问地看向燕萧:“我们应该如何上去呢?”
只见他掏出一张符纸,与寻常所见的黄底朱砂字的符纸不同,这张却是红底黑字的。符纸从燕萧手中徐徐飘出,越变越大,落到脚边时,已经有了桌面大小,正好容纳下他们两人。
“幻境当中的一切都由施下幻术的主人,也就是幻术师操控。在这里,所有的神器都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就是冷冰冰的物什而已。只有特定的符纸能起作用。”燕萧解释地异常认真。幻术并不是修术中的主流,即使在魔界,也非常小众,能称得上幻术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二人一飞入空中,周围的幻象便像水彩一般迅速流下、淡化,消失不见,被真实的惊悚场景取而代之。就算此时飞离了地面数尺,芙姒依旧能感觉到,来自深渊的冷风向上吹来。
刚在门口停下,房门便开了,却不见一个人。
芙姒跟在燕萧的身后进了屋子,里面也像深渊一样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抓住燕萧的衣角,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上了一段楼梯,又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长廊尽头看见一点光。
推开透着光的房门,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他们,从案牍前,缓缓起身。
“师兄,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很低,语调中带着一丝颓废,却又像一泱平静的湖水,听起来异常安稳。
他们确实许久未见了。燕萧快步走过去,想寒暄几句,又想到身后一道而来的人。便介绍道:“师弟,这是我的妹妹,芙姒。”
从二人一靠近博文馆,他便猜到女子的身份,燕萧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芙姒的眼睛还未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又走近两步,直到周围的亮光不再刺眼,才将男子的面容一览无余。
他的脸削瘦而苍白,能清晰看到颧骨下的阴影。眼睛细且长,以至于眉骨与鼻梁的存在感非常明显。明明是一张厌世脸,即使正常看着她,也给人一种乖僻之感。但他却是浅笑着的,光影之下,眼中好似洋溢着星辰大海,沁人心脾。让芙姒怀疑,刚刚的乖僻之感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如果他的脸不是这么的瘦,一定更像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只听燕萧朝她说道:“芙儿,这是我的师弟,朝春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