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几匹快马疾驰而来，在司法堂门口停下。
两个风尘仆仆的人走进司法堂，走到后院。
“司案。”两人见到后院的唐沐，弯腰拱手。
唐沐就在那里站在，一直仰头看着晚霞，过了良久，才回头看向他们：“说说情况。”
一个护卫上前一步：“回司案，昨天我们赶到夏城，了解到莫锋的确已经定案了。并且昨晚再迟到半个时辰，几个刑犯就要被处决了。”
另一个护卫从怀里拿出一卷文书：“司案，这是莫锋写给你的信，之前他定案以后，已经写了一封送到南明王城，这一封，是他重新拟的，您有什么吩咐，可以再派我们回去传达。”
唐沐接过文书：“不用传达了，我会回去夏城处理，你们快去休息吧，来回一趟，几乎没有歇息。”
“那好，司案我们先告退，有事召我们。”两护卫拱手后，退出后院。
“小赢，过来识字。”唐沐转身喊坐在小女孩面前叽叽喳喳的唐赢。
“哦，好的爹爹。”唐赢站起来，拍拍屁股跑到唐面前。
“把这个读给我听。”唐沐把那卷文书递给唐赢。
唐赢接过去，打开来看了一眼，半天没开口。
“怎么不读？”唐沐问道。
“爹爹，第一个怎么读？”
唐沐瞟了一眼：“禀，禀告的禀。”
“哦！”唐赢回头，开始读了起来：“禀司案夏城一案。”顿了顿，转头看向下一列。
“依司案的嘱托，下官以受什么人员为开端？”
”受贿。”唐沐瞪了唐赢一眼，唐赢吐了吐舌头。
“下官以受贿人员为开端，查出涉及此案的一干人等，以下是下官查到的整个案情始终。”唐赢读完这一句，抬头看了一眼唐沐，唐沐没说话，小唐赢确定自己没读错了以后又再次开口。
“半年前，杨家杨万什么？”
唐沐头也不回：“杨万鑫。”
此时唐沐的护卫张忠也来到边上。
“半年前，杨家杨万鑫因为贪恋冯家冯小玲的美色，在一个傍晚，杨万鑫从赌场出来，恰遇冯小玲路过，心生歹意，带了两三个手下，把冯小玲绑进赌场内，强行占有了冯小玲，事后，冯小玲直接跳崖自尽，此案是下官疏忽，以意外失足坠落悬崖结案。”唐赢又抬头。
唐沐刚听的入戏，这小子一下子又把他拉回来：“我没叫停就不要停，跟着读。”
张忠在边上哈哈笑。
“杨万鑫侵害冯小玲致其自杀这件事，只有赌场内有少数人知道，杨万鑫给了这少数人极高的封口金，这件事就暂时什么过了。”唐赢又遇到一个不认识的字。
张忠走上前，弯腰看一眼：“哈哈，这个字念揭，揭发那个揭。”
唐赢点点头：“这件事就暂时揭过，不料前段时间，冯小玲的哥哥冯善荣染上赌瘾，时常出没于赌场，偶然在赌场内一个酒鬼口中听到这自己妹妹冯小玲被杨万鑫玷污，而后自尽这件事。冯善荣极为不甘地离开赌场，赌场内的人见状，马上把冯善荣知道了是杨万鑫害死他妹妹这件事告诉了杨万鑫。杨万鑫因为担忧冯家把此事上报给司法堂，于是当天晚上就在赌场雇下几个打手，去到冯家把冯家全家杀害，回头又打点过冯家周围邻居以及赌场一干人等，这些人下官都会严格处理。案子明了以后，冯家惨案主谋和主凶处理如下，杨万鑫七刃之刑处死，几个赌场打手，三刃之刑处死（七刃之刑，剃头，宫刑，断肢，最后砍头，之所以称为七刃，是把剃头当做一刃，宫刑一忍，断四肢四忍，再加断头，一共七刃，七刃执之刑，是南明律法中的酷刑；而三刃，就是断两手之后砍头。）赌场内知情不报者，关押入监牢一年，参与……”
“好了，可以了。”唐沐拿过文书，心里却是极为诧异，这案子，已经很通透了，没有什么地方说不通，或者说没有什么差错啊！自己那个梦是怎么回事呢？
唐沐每一次办案结案以后，都有那样一个梦，不管那条鲤鱼过程如何，最后只要活着游到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停在那里闪闪发光，那么这个案子就没问题，倘若游不到那里就死掉，说明这个案子，没有正确结案。
准确地说，应该是唐家前十代人，都是这般。
唐沐有时候觉得可笑，几百年了，唐家司案之名，竟然是靠梦撑起来的。
有时候真想摆脱这梦，但是一回头想想，自己的梦，给过自己的那些提醒，有有些矛盾。前些年自己没有办好的那些冤案，若不是借梦的指引，该会冤死多少人啊！
不过他不想唐赢也依靠梦来做上司案，他也不想唐赢只活到三十岁。
他唐家，已经为南明朝贡献了十代人，加上自己，十一代人了，应该到此为止了，应该换一个人，来做这南明朝的太阳了。
所以，他不会让唐赢去求这个梦，不会让唐赢像十六年前的自己一样，被自己的父亲，带去祭掉三十岁以后的所有寿命，换来些梦，换来南明朝的内部安宁，他唐家，做得已经够了。
唐沐思绪回到夏城案子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呢？
一旁的张忠抱起小唐赢：“哎哟小赢长高长沉了，忠爷爷都快抱不动了。”
“忠爷爷，小赢想快点长大，就可以爹爹查案，多帮爹爹了。”
“哈哈，真乖，小赢刚才读错了一个字知道吗？”张忠笑着道。
“忠爷爷，哪个字呀！”
“三个石，是念磊，不是念鑫。”
”可是爹爹告诉我是念鑫。”小唐赢委屈说道。
张忠看向唐沐，唐沐急忙拿起手中文书，一展开后，文书中，全篇都是杨万磊，根本不是杨万鑫。唐沐刚才没有看，就理所当然的把这个人当做杨万鑫了，现在想来，问题就出在这了，这个杨万鑫，找人来顶替自己的罪？
“是爹爹错了，这个字念磊。”唐沐笑着告诉小唐赢。
唐沐自己在心中默念，杨万鑫，杨万磊。
唐沐猛然想起，杨泰康说过，他有一个义子，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义子在替罪，如果杨万鑫的这个义兄真的甘愿替罪，那么，还真有些难处理。
还是到时候去夏城视具体情况后思考，现在，还是先想想这军饷案和于穆雪的案子吧。
想到这里，唐沐回头看看角落呆坐着的小女孩。
“小赢，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了吗？”唐沐问唐赢。
“姐姐应该叫小安。”唐赢开口道。
“你是怎么猜到的？”唐沐有些诧异地看着唐赢，小女孩的确叫秦安，出生的时候，父亲秦东辰上战场，母亲于穆雪给她取名秦安，希望自己丈夫平安归来。
“今天我告诉小姐姐，她要是愿意告诉我她叫什么，我就保护她一辈子，然后姐姐就在地上写了一个安。”唐赢开口后，抱着他的张忠都瞪大眼。
“小赢要保护这个小姐姐一辈子啊？”张忠笑着问自己抱着的唐赢。
“嗯。”唐赢重重点头：“姐姐肯定是被人欺负了，才这样，以后我不会让她被欺负。”
张忠点了点头：“好样的小赢。”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秦安，掉下两滴眼泪。
唐沐看向自己的儿子，有的人，一辈子很长，有的人，一辈子很短。
自己年少时候也曾对唐赢的母亲说过，保护她一辈子，可惜，自己这一辈子，只剩下六年不到的时间，而她的一辈子，还有很久很久。
心里有些抽痛，上前摸了摸唐赢的脸，转身走回房间。
张忠知道唐沐心里在想些什么，心中也万分难受，自己曾见证唐沐的父亲来去，实在不愿再见证唐沐的来去。
“忠爷爷，放我下去，我去找小安姐姐。”
张忠把他放下去，唐赢跑向秦安。
他就站在远处，看着两个孩子。
他知道他们的伟大，也知道他们的可怜。
第二日正午，宋岚杰的诏书就到了，这比唐沐预计的要快。
司法堂大堂之上。
“司案，王君诏书已到。”底下站着一个唐沐派出去的护卫，挺直身体，看着唐赢。携诏书的人，不能像任何除了王君以外的人行礼。
唐赢起身走下台阶，在大堂上，弯腰拱手手：“南明司案唐沐，恭迎诏书。”
大堂上除了唐赢的手下是弯腰，其他人全部跪下，头扣到地上。
“南明昌运王君贤诏南明司案唐沐，为君分忧，日夜奔波，为民洗冤，惩奸除恶，功劳甚高，赐锦缎千匹，黄金万两。另，特赋唐沐王威，彻查纪水城军饷案。”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大堂回响。
“谢王君。”唐沐直起身，上前双手接过诏书。
紧跟着，念诏书的护卫就弯下腰：“司案，王君问你，护卫够不够？”
“十八个了，怎么会不够？”唐沐又好气又好笑，“哦对了，你怎么这么快，按道理，你跑一个来回，不歇息也还需要接近天黑才到啊？”
“回司案，我在路上就遇到王君了，东境叛乱已平，小动乱，只是带小皇子见见世面。他已经带着大军折返回朝。”护卫和唐沐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极为亲切，看得出，唐沐将这些护卫都视为兄弟，相处之间也极为和善，“并且，他后天应该还会来纪水城找您。”
“他来干什么？”唐沐却是直接问道。
护卫被噎了一下，当今天下，语气之间敢嫌弃南明王君的，怕也只有眼前这司案了吧。
“呃，他说顺道来见见您。”
“看案情吧，要是复杂，我就能等到他来，不复杂，我处理完了以后还要去夏城。”唐沐确实无所谓的开口道，“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护卫也是无语，拱手以后退下。
“忠叔，陈越怎么样了？”唐沐想起陈越被他罚了三十律仗。
“司案，他体格健硕，勉强能下床上茅房。”张忠微笑着道。
唐沐点了点头，接着道：“忠叔，你再去叫龙歌来，然后通知纪水城司法堂的人，一个时辰后，跟我去军务处。”
“是。”张忠拱手后退下办事去了。
查案子，宜早不宜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