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周,立国四百余年,东临祁水,西靠遇逑山,周人善战,善冶炼,善工兵器皿,国土广袤,物产丰盈,又易守难攻防得住周遭虎视眈眈觊觎已久的边境八部,几次惨败而归后也偃旗息鼓,可谓是得上天庇佑之国。
秦周王萧禅即位两年有余,因自小锦衣玉食而养成骄奢淫逸之恶习,仗着国富兵强而有恃无恐,侯服玉食不理朝政,后竟效仿北齐后主的玉体横陈,抱着宠妃上朝,温香软玉杯酒奢靡,一时间朝野上下无不气愤之极。护国将军即墨宣回朝之日,百官朝他进言,望他以先主所留金鞭打醒此昏君,然即墨宣前脚进帝都钤阳,立在王宫门口,后脚便被内侍所拦,取了佩剑玉龙,听旨封了安定候,明升暗降移走兵权,即墨宣接过旨意,捏得指尖发白。
犹记黄金台上,听君之意,玉龙拜将,不过区区数年便强行解甲。
“安定侯可还有疑义?”
内侍尖锐的嗓音,刺得即墨宣耳膜发疼甩袖便走,铠甲锃亮散发着杀气,将这趾高气昂的阉人气得发抖,指着便骂:“不过是没了兵权的将军,横什么横!”
烈日炎炎,即墨宣的身上却是散发着重重寒意,夺兵权相当于废将,即便他手中的金鞭可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同样难以真正动摇集权一身的萧禅。回到府上正巧遇上副将李谙询问如何安置御氏族,那是征战漠北时带回的异域族人,他们只是个边境小族的普通百姓,受漠北贵胄剥削残害,家族被毁无家可归,即墨宣禀告王上后获准许收留,御氏族感念秦周军为他们平了战乱又愿意收留,此刻正在他们派来的使者正在练兵营那儿等待着,想着亲自向即墨宣道谢。
“带路,本将军这就过去!”
扎着帐篷埋锅造饭的练兵营,凯旋而归的将士正在准备庆贺宴,待吃完这顿饭,即墨宣准了所有将士皆可回家访亲半月,此刻练兵营里正充满着喜出望外的声音,就连平日里磨炼得苦不堪言的新兵蛋子都添上了笑容,纷纷念着这将军的好。即墨宣走进营帐瞧见的是较为年长的族长与一名年轻的女子,朝着即墨宣行了个氏族礼仪道:“即墨将军,御氏族处于秦周与漠北边境,常年受战乱之苦,为感念将军恩典,御氏族别无长物,愿献上部族最美的姑娘侍奉将军……”
话音刚落,那位立在族长身侧,身着绛紫色缀珠罗裙,乌发如墨肌肤胜雪的女子缓缓摘下脸颊面纱,窄小的军营中顿时噤声,就连打着拒绝念头的即墨宣都愣住。
“小女子御窈,见过将军……”
声音脆甜尾音娇媚,世间即便有万般天姿国色,落入此女眼眸皆是虚妄,这是他们见过最美的女子,此处之人大多数待在军营之中一待便是数年,不曾见过多少女子,但此刻他们心中皆不由感慨一句这世上最美怕是唯有眼前人,即便外头多少红颜祸水,都无法与眼前人相提并论。见过她如同闻琴三月不知肉味,头顶银饰簌簌作响微光粼粼,脖子上挂着银圈璎珞,紫衣紧俏勾勒出异族女子饱满而纤细的身段,丝绦曳地缀着银铃铛。一双美目似含有万千柔情,羽睫如扇一扫便是秋波潋滟,艳如桃李,魅似妖孽,面容微微显得苍白,逆光一洒蒙着朦胧微光,低首垂眸间落了一室芳华。
“族长……您这是……”
“御窈乃是吾妹孙女,今年刚满十八,尚未婚配,得知将军救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自愿前来侍奉将军。”族长笑道,即墨宣的眼睛自御窈摘下面纱后便不曾离开她,看得出的确是动心了,便放心的请辞离去,留下的异域女子面带羞怯之意。
即墨宣的将军夫人乃是萧氏王家的小公主萧琼玉,萧禅的幺妹,看着即墨宣带着美貌绝伦的异族姑娘进府并没有多说,然即墨宣带她进来不过三日,竟在宫廷宴会之上将御窈献给了上座的君王萧禅。
素来爱美人的萧禅见着翩翩起舞的御窈立即见色起意收下了这份礼物,接下几日带着御窈夜夜笙歌好不热闹,枕边香风销魂蚀骨,然好景不长,御窈凭借一副美貌魅惑萧禅趁其不备之际,也偷偷盗取了兵符连同开国玉玺。秦周历四百二十一年,将军即墨宣率领骠骑军直捣皇城,君王萧禅自寝宫被宠妃御窈所控,沦为阶下囚,见即墨宣后方知御窈乃是他的人,质问为何。
“黄金台上,报君之意,提携玉龙,可为君死,可为国死,更可为民死,既然君王不成君,朝堂不成朝,倒行逆施,人心疏离,天怒人怨,那只能取忠存义摘了你这昏君之冕,以免到头来国将不成国!”即墨宣看着这颓然倒地的君王冷声道,手中握着先帝所赐金鞭打在他的后背,足足十下。
即墨宣接了王位,将国号改为玉龙。
史官撰写史册,将这一逼宫退位也称之为御氏之祸,萧禅囚于深冷废宫,终日抑郁寡欢至同年冬崩于极乐宫。
御窈立有大功,然即墨宣收入身侧不过半月便死于非命,其间隐情宫中人谁也不敢多言多语,便是史官邱蔺也只是匆匆一笔:貌乃罪矣,便不了了之。君本无情,即便即墨宣本存良正之心亦逃不了这千古以来的宿命之鉴。即墨宣继位十年,第一位王后萧琼玉因前朝公主身份而始终与帝王心有芥蒂,数年后才诞下一子名即墨渊。
即墨渊为第六子,上有三位兄姐,两位夭折,随王后安于一隅平静度日。
直到即墨渊十岁那年,与感情最笃好的七弟即墨尘外出而来,见铁骑围城,方知宫廷巨变,王后与其亲信暗中结党营私,集萧氏旧部潜入王城欲釜底抽薪推翻王权,当场抓获,萧王后被废,连带着萧家数百人斩首,即墨宣念在即墨渊年纪尚小,便封离王,交于几个曾经与即墨宣一同抗击边疆战祸的将军一起,去了边疆封地,没有传召不得入钤阳。
匆匆十几年……
边疆的大漠孤烟,皎月似弓,燕山寥寥淬炼出的是一支如狼之军,抱着母亲哭泣的少年也渐渐成长为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
驿站里居住着几个异乡人,拉着胡琴婉转凄凉,白衣男子抚摸马匹的动作停顿,向小二要了些薄酒坐下,任风朝着头顶紧闭的房门看了几眼,有些不解却也不敢出口询问,直到白衣男子饮完薄酒站起身,他才紧随其后踏上楼梯至那房门。
“此曲甚妙,可否交个朋友?”
“公子过奖。”
门打开,两人进门后立即有人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守着四面八方,拉琴的男子摘下面颊上的围裹朝着白衣男子行礼道:“七殿下,属下司马叹,乃六殿下所属风鸣军军中斥候,请恕属下冒昧请您止步。”
白衣男子扶起司马叹,他正是司马叹口中的七殿下即墨尘,也是即墨渊最好的兄弟,而他此时也是因担忧朝堂之上会有人对即墨渊暗中发难,这才提前出发打算沿着官道迎接,谁知道在这里听到离地的曲调,又是铿锵的大漠曲,即墨渊身为离王,又是将军自然听得出其中之意,听他此言暗暗不安,遂问道:“六哥此行可还有其他变故?”
“尚安,七殿下放心,不过在路上曾遇上过匪徒偷袭,倒也没有大事,就是六殿下担心这些凶徒可能背后另有其人,猜到七殿下会来迎接,因而让属下快马加鞭赶来阻拦,而六殿下已经独自脱离行军部队,独自小路赶路,想来应当比大部队快些!”司马叹说罢,即墨尘眉心已经紧蹙,以即墨渊的性子应当是猜到了来者何人,只是独自离开虽保全将士,缩短回帝都路途和时间,却也是将杀身之祸尽数引向自己,此举很危险但却是最好的选择。
以即墨渊的身手,定能平安回帝都。
“司马大人费心了,本王知晓了。”
即墨尘点点头带着任风出门,临出门前笑道:“胡琴音色虽佳,但筑琴的木乃是普通的杨木,若是以上等乌木配以江南蚕丝,音色柔润清脆,定是绝佳上品。”
“公子之鉴,在下受教了……”
即墨尘走出驿站,略显失落的抚摸着赤龙驹的脊背让任风牵回去,并告知若有一个报上个“七”字的男子前来牵马,给他便是。瞅着郊外茂盛的林子准备进去随便走走,任风在一旁嘟嘟囔囔着这林子以前闹过野兽,盯着周围风吹草动快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没那么巧吧!即墨尘笑着道。
好不容易接近了城郊,眼看城门口就在眼前,面前陡然出现的几个人拦着路,将她结结实实堵在了巷子里头,苑青步步退后。一只手往书灵锁摸索着看看有什么东西用得上,其中一个矮胖的男子走上前摸着八字胡道:“我看你这小子也太不懂江湖规矩,我家老板娘是你能得罪的起吗?”
原来是胡娘子的人,果然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女人。
“别忘了你家掌柜的都不计较了,你若是敢动爷,那就是坏了江湖规矩!”苑青摸着书灵锁中一柄平日里用来把玩的无锋剑,装腔作势的前进,时不时瞥着周围,寻隙逃跑,路口出现个熟悉的人脸,是任云。
骂骂咧咧的几人靠近,苑青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往前面砸去,走在前面的那人一惊往一侧躲去,石头擦着耳畔而过,苑青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着石头正中路过的任云,平白无故挨了个石头的任云抬头便看见那儿的人挨挨挤挤,此时满脸胡子刀疤的苑青一蹦三尺高,朝着任云招招手,然后转身便跑,任云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直接提着剑就往那跑,几个大汉刚想拦着,被任云气势汹汹的模样一瞪立即噤声,唯唯诺诺立在一侧。
“壮士慢走啊……”
前方交错十字巷,任云出了巷子口便是个束着乱糟糟高马尾的锗色背影,立即拔腿边追边喊道:“站站……站住……”
十字巷角落堆砌的柴火堆里,苑青轻轻剥开玉米杆子,钻出一个脑袋,看着远去的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任云追的那个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