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小翠和绿琳跪在韩子柔的床前。
她眼睛还朦胧着，只着了一件薄薄的里衬坐在床边，蹙眉看着两人。
“何事？”
两人相视一眼，绿琳先开口了，“韩、夫人，阿悄、一早被二夫人叫去了……”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过来，“二姨娘？怎么会叫了她去？”
她的声音有些大，吓得小翠立即将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是、是奴婢骗了韩夫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还能听见牙齿因为紧张而碰撞的声响。
“阿悄姑娘不是身子不舒服，是被后院的张嬷嬷罚了……”
小翠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韩子柔的面色变得越来越不可置信。
“罚了也就算了，为何又找了她去？”
“那赤叶幸灾乐祸，找到了我和阿悄住的房里，又、又起了争执……”
绿琳紧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说下去，“当时、我、我也在，就帮着阿悄姑娘，没、没想那赤叶没站稳，一头撞在了桌角……”
“晕、晕过去了，见了血……”
不，阿悄就算再口无遮拦，在外人面前也绝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性子也是很沉稳的。
那就是那个赤叶说了些刺激她的话，逼得她回嘴起了争斗。
“快，更衣！”
有了前两次的前车之鉴，安氏这次有了足够的由头来找茬，罚是免不了的。
绿琳跟在她的身后，心里很担心，“韩夫人……公子应该、快回来了。”
安氏的手段多，韩夫人的位分比她低了好几阶，若是大公子在，那安氏也不会怎么为非作歹。
“来不及了。”
既然一大早就派人将阿悄抓过去了，怎么还会等她有了帮手后再商量。
她一路走得很快，心中乱得很，还未有对策如何去应付。
离院越来越近，耳边传来的嬷嬷呵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哟！子柔怎么也来了。”
安氏懒散的斜躺在榻上，不可思议的看着门口有些怒气的人。
阿悄跪在中央，双手摊在面前。刚才所听到的呵斥声里混杂的声音，就是嬷嬷手里的刺条打在手掌的声音。
因为是背对着韩子柔，所以她看不见手掌现在是什么样的。可阿悄紧绷颤抖着身子，大口喘着粗气。那根刺条上，已经见不出原本的颜色，上边挂着的，是暗红的粘液。
连嬷嬷也累得满头大汗，可想而知是打得有多用力，这一院子都是记仇的主，可怜了阿悄了。
“哎呀，嬷嬷，还愣着做什么？快请韩夫人坐下啊。”
“人家韩夫人可是第一次来我们院里，可不能坏了待客之礼，别让人觉得我们、瞧不起她啊！”
意有所指，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嬷嬷弯腰，笑脸嘻嘻的迎着她在一旁坐下，靠得那刺藤条近了点，还能隐隐闻出铁锈味。
让她作呕，止住嬷嬷倒茶的手：“不必作态了。”
笑一下子收住，转头看着安氏。安氏一拂手，退到了塌边。
“韩夫人怎的看起来不太高兴？不过也确实，是我身边的丫鬟挨打啊，我也心疼。”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继续说道：“可这丫鬟啊，不能吃不得苦，训过了就学乖了。”
韩子柔讪讪一笑，抬眸盯着安氏：“二姨娘教训丫鬟是没错，可劳姨娘费心了，别的院的丫鬟也在管。”
教训你自己的丫鬟随你怎么样，可你手伸到别人的丫鬟这里，是多管闲事了。
安氏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也不恼。
“是啊，最近操心的事可多了，这丫头们又老是不让人省心。”
“这不，才消停没几日，就闹出事了。”
她睨着韩子柔，继续说道：“之前嬷嬷受罚下不了床，本是说叫个靠谱些的丫鬟来身边。没想到还是个不机灵的，前几日被人弄伤了手不说，这次头上还现了血，现在还晕在床上呢！”
“这事，不出面管管啊，还真不行。”
那赤叶也是受了你安氏的指示吧，一个丫鬟能这么鲁莽行事，心里是笃定有人撑腰的。现在你一个城府深的倒还诬陷起了一个小丫鬟心机重。
韩子柔也不想去死扣那字眼，说：“现在二姨娘，人也教训了，气也出了，这人，子柔可能带走了？”
“子柔啊，回院去一定会好好教训教训！真是让姨娘见笑了。”
她刚挣起身子，腿还没伸直，安氏就再次开口了。
“别着急啊，子柔。嬷嬷心软，也没下多重的手。”安氏把腿缓缓伸出了塌边，坐直身子。
“这丫头心气儿高，瞧不起我那个小丫鬟。可别说我二姨娘不给你面子，只是，若今日不好好理算清楚，到时候，就怕这府里的丫鬟效颦，麻烦可就大了。”
安氏心中嗤之以鼻，你的面子值几个钱？想就这样把人带走，想得也太美了。
“那姨娘想如何？”
之前安氏受了吃了那么多瘪，这次再蒙混过关，可行不通了。
安氏想了想，也不跟她绕弯，直截了当的说道：“赤叶如今现在还未醒，可见伤得重。”
“阿悄毕竟还是你院的丫鬟，不如……子柔你来出个主意吧？免得到时候下人们议论我不公。”
罚是少不了的，至于罚多少，就看韩子柔的知错和偏心的程度了。
她颔首浅笑一声，说：“姨娘想得可是周到。”
她扣着下颚沉思一会儿后，慢慢说道：“这丫鬟是犯了大错，该罚！赤叶姑娘的伤不能白受，手也掌了，血也流了。就......罚到浣衣房一月吧，姨娘意下如何？”
“浣衣房一月？”安氏重复了一遍，随后挑眉，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很是满意，说道：“对自己的丫鬟，子柔真是不心软啊，是个公正的主，依你了！”
浣衣房，是府中最低一等的丫鬟下人呆的地方。里面仗势欺压，凌辱弱者的人比比皆是，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隔段时间就会有不少下人命绝于此，饥饿，凌辱，重活，谋害……就在那一个小小的院里，如地狱。
那里也是管理最松弛的地方，他们自知自己爬不上高枝，只求在浣衣房里寻求一席之地。
究竟有没有人丢命，多少人丢命，因为什么丢命，没有人追究，没有人悼念，皆是走投无路之人的聚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