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雪看着林叔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像是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
难怪她一直没有见到有林叔的女儿或儿子出现。她写道:“为何不多生一个孩子?”
古代农村人不都是奉承子多便是福吗?况且等林叔和林婶婶都老了,也是需要找一个人来照顾他们的。季如雪心中打了个主意。既然林叔说他的女儿若在世就和她一般大,她可以当做是林叔的女儿,回皇宫后把林叔他们接到京城养老,也当是回报他们。
“我们不是不想要孩子,但是每每一有孩子就会想到女儿,掉了好几次了。”
季如雪沉默一阵,才试探性地写下:“想去京城吗?”
林叔断然摇摇头,笑道:“我一个糟老头的去京城那种地方做什么。我们都只是农村人,只愿意在农村里生,在农村里死,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去看看就够了。”
季如雪心里的想法被林叔一猜即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里正住在村子里的最中央,季如雪刚进去就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小小的声影。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撞上了,小家伙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季如雪,嘴巴瘪了瘪,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不停地拍地,似乎要把所有委屈哭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这小家伙特闹腾。”奶妈模样的人小跑出来,连声道歉。
季如雪轻轻抱起孩子,检查一遍无伤后才递到奶妈怀里。
孩子睁着一双未经世事的清澈的眼睛看着季如雪,忽然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季如雪一看到这个孩子就喜欢上了,脸上也渐渐染起笑意。她不笑的时候就像是冰山美人,让人只敢远看而不敢走走近,但是一旦她笑起来,眼里忽闪着柔光,充满魅惑人心的力量。
“里正在书房。”奶妈抱着孩子轻哼着小曲。
里正的书房是季如雪所见过最古老的,里面陈列的书也是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
他驮着背,安安静静地坐在书堆之中翻阅着手里的书,其实并没有给季如雪一种里正的感觉,而是像一个智者。她安静地在门后候着,等林叔先进去把事情说清楚。
“药材啊...”里正的声音就像是门锁摩擦木门发出的沉重嘶哑声音。
他合上了书,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咚咚咚地敲了三下底板,转身看向季如雪。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饶是季如雪也被惊吓。
里正干瘪黝黑的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裂开的血痕,他头发里隐藏的眼睛锐利如鹰,仅仅是扫视了季如雪一眼都能让她觉得被他所看穿,不留一点秘密。
“小姑娘不必怕我,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要便可去采。”
季如雪恍然回神,里正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就像是他从没有挪动过一般。
但季如雪对刚才里正看他的眼神还是有所忌惮的,她欠身道谢,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里正就是这样脾性奇怪的人,你不要害怕。”林叔走在季如雪的身旁道,“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外人要采药材的事情这般不在乎。”
季如雪原本还对里正有所不安,现在回想起来,林叔说的确实不错。
听村里人形容的里正是极爱惜采药的,连平日里采摘一两株都不舍得,更何况是对于她一个外人。果然是一个脾性古怪的人,做事都不按常理出牌。
“我要帮你找怎样的药草?”林叔面对着后山满山的采药不知该如何下手。
季如雪大致给林叔形容了所要找的采药的模样,并给他示范采药的方法,避免因为采集而造成一整片山林里的药材都毁于一旦。
里正所种的都是上好的草药,季如雪舍不得采太多,捧着四五株就往回走。
季如雪还躺在床上,至今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这让季如雪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她麻烦林叔为齐渊擦干净了身体,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上的伤都包扎起来。
可还有狼王咬烂的伤口。季如雪看向了齐渊手臂上流出浓血的伤口。狼王的毒现在已经开始渗延在齐渊的体内,他被咬烂的肉需要割下来,不然整只手臂就废了。
“剪刀,水盆,温水,纱布,蜡烛,木棍。”季如雪在白纸上写下了这几样东西。
“当然有,你等一等,我给你拿。”林婶婶听林叔说了季如雪和齐渊的事情,也不再恐惧季如雪,连忙起身翻找着柜子,最后只找来几样东西,唯独少了木棍。
木棍是季如雪准备来给齐渊用的,割肉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了的。
她在火上烤了烤银针,一根一根地扎进齐渊敞露的壮实胸膛。
麻痹人体的神经可以起到减缓疼痛的效果,虽然会留下后遗症,但季如雪不得不这么做。
她举着剪刀一直不敢下手,只能闭着眼睛剪了下去。
烂肉粘黏在一起的声音刺激着季如雪的耳朵,她紧皱着眉,迅速把手里的烂肉丢在盆子里。
齐渊哼哼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满手都是紫黑色鲜血,面色惨白的季如雪。
“你,你在做什么?”齐渊的嗓子沙哑得厉害,“渴...”
林婶婶连忙倒了水给齐渊喂下,齐渊这才发现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盆的清水此时已经成了一盆的血肉,季如雪的手里还在不停地把烂肉割出来,她越来越急,手上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她收拾好,满额都已是冷汗。
“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粥。”林婶婶受不了一屋子腥味,连忙端着血盆离开房间。
季如雪和齐渊都是一天没吃东西,在逃跑过程中又耗费了浑身的精力,早已饿得精疲力尽。
林婶婶给两人端来了清淡的粥菜,又出去忙活了。
“怎么会到这里?”齐渊一边吃着粥,一边问。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没了生气。
“我们跑到村里的后山,就被林叔救了。”季如雪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写满了一张纸递给齐渊。
齐渊看过后才了然地点点头,放下手中一扫而空的碗筷,接着躺下休息。
季如雪小心照顾了齐渊一天。
在等候的过程中,季如雪认真地观察了这个偏僻的小镇,整个小镇一共只有几十户人家,民风较为淳朴,只是这里靠近山林,总有狼群骚扰,到了晚上一般都没有人敢出门。
倘若狼群的事情不解决,很多孩子就会像林叔的女儿一样被狼叼走。
季如雪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在里正家见到的孩子的模样。
“那是里正的孙子。里正的儿子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天灾,没能救过来,只留下一个怀了孕的妻子。那孩子也是可怜,他娘亲就在生下他以后就去世了。”
林叔在给院子里松土,一面和季如雪聊着。
“所有人都说这个孩子克父母,命硬得很,幸亏里正待他不错。”
季如雪把心里对狼群的担忧问了出来,林叔像是嘲笑地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这般容易解决?且不说我们村里本就不多男丁,若是被狼吃了,岂不是断了香火。”
他说完就扛着锤头进了厨房,唯留季如雪一个人坐在余晖之中。
她知道她的话还是让林叔想起了那个因此丧命的女儿。
季如雪回到了齐渊的床边,小脸都皱成一团了。睡了一天,怎么还不醒?
季如雪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齐渊的脸,五官的轮廓分明立体,乌黑浓密的眉毛,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紧皱的眉头,浅薄的嘴唇,这么认真一看,齐渊一身英气,算是长得不错。
“你在干什么?”齐渊强撑着眼,有点不悦地看着季如雪。
他其实一直都感觉到季如雪在看他所以不去理会,但是没想到季如雪会看那么久。
饶是他一个男子也忍不住不自在。他和季如雪离的很近,近得可以看到对方的毛孔。
季如雪看到齐渊醒了,马上绽开了笑脸。
齐渊瞥了一眼季如雪,又别开了脸,不再理会季如雪。
季如雪也不在意齐渊对自己的冷淡,只当他是伤重没好耍的小性子。
季如雪感激齐渊在被狼群围困的时候没有扔下自己,虽然两人总是会怄气。
不过,季如雪和齐渊暂时的和平并没持续多久。
因为只有一个房间,所以季如雪和齐渊只能够睡在一起。林婶婶一直以为季如雪和齐渊是夫妻,直到在门外都听到他们在房间里争执之后才明白。
“你去地上!”齐渊仗着自己是伤患,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走。
季如雪瞪着齐渊,似乎在说“你好意思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吗”,又指了指地下,示意齐渊睡地上去。她好歹也是女的,他一个做男人的能不能让个地!
“凭什么!”齐渊也不认输,迎上季如雪的目光同样瞪着她,提高音量凶了一句。
季如雪发现,自从和齐渊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之后,原本性子冷淡的齐渊也学会欺负她了。她可是救他的人,他非但没有感恩戴德的心,现在还因为一张床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