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雪狐伸着雪白的掌刨土,周遭淡淡的华光逼退了黑暗。
季如雪瞧着它可爱,正要阻止齐渊,眼前人影一晃,若蛟龙的身姿侵向苏门雪狐。
苏门雪狐一受惊,瞪大了冰蓝色的眼,四肢抓地,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却依旧快不过齐渊绝杀性的内功,只能被击中地直挺挺地昏迷倒地。
“你太残忍了!”季如雪忍不住上前挡住昏迷的苏门雪狐,挑着树枝在土地上写道。
她曾在北武国大典上品尝过苏门雪狐肉,是生吃的,不粘连一丝血,却苦得令人作呕。
后来她才知道,苏门雪狐肉虽是世上最鲜美的肉,可被捕杀时的恐惧掩盖了肉质的鲜嫩,唯留下来的只有一腔苦腥,自此以后,她就再也不敢碰苏门雪狐肉一口。
“你救它,我们就得挨饿。”齐渊与季如雪争辩的神情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做表面工作。
“蚯蚓,蝉都可以吃,为何一定要吃它?”
季如雪见齐渊并不执着于吃苏门雪狐,乘机赶紧拉着他离开可以看到苏门雪狐的地方。
齐渊故作惋惜地摇摇头,眼里的冷戾化作无奈:“我本可以一尝苏门雪狐肉的味美。”
他悄悄回头瞄一眼苏门雪狐,季如雪一掌推回来,又惊觉他们的行为过于亲昵,猛地松开手,面上微烫。她可是现代人,怎么会因为和一个男人亲密就害羞!
一定是因为她在深山老林里待太久,厚脸皮也被剥薄了。
“快去打猎!”季如雪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齐渊投来的目光,愤愤不平地命令道。
大概是空气湿润的原因,在树根相连间一夜之间冒出不少五颜六色的蘑菇,其中还不乏臻品,季如雪采的不亦乐乎,齐渊把季如雪的话抛之脑后,跟着她游手好闲。
季如雪有事可做便不和齐渊计较,整整采了满怀才肯走。
待到两人返程,天色熹微,斑驳的叶间显露出阳光的暖意。
季如雪兴高采烈地回到山洞却没有看到罗未央,以为他在附近溜达,打算先煮好早膳。
野味没猎到,有蘑菇做清汤也不失为美味。季如雪平日里没白闲着,用泥巴做陶瓷碗筷,还模拟出了平底锅,样子虽不好看,可熬出的汤汁香味醇厚,馋得人流口水。
齐渊不等季如雪装好碗就端碗喝起来,季如雪余光一厉,指尖的银针飞射而出。
齐渊不闪也不躲,任由银针从他的眼前飞逝而过,他微阖双目,不误喝汤。
季如雪气得险些骂出声,袖里的手紧握,最终只在地上写道:“早知下药!”
“罗未央怎么还没回来?”季如雪一顿,接着写。
“与我何干。”齐渊冷冷作答,把罗未央的一份汤也连着喝了才心满意足。
季如雪想和齐渊去找人,但转念一想,她本就不希望罗未央和她一起,现在却想去找他,自嘲虚伪,心里默念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整装待发。
“我们接下来该往哪走?”齐渊抱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问道。
季如雪一时哽咽。她方向感不好,常常迷路,就是所谓的路痴。即使是在大马路上都能走错,到了森林里,密密麻麻的都是树,长得一个样,她更是摸不清方向。
她摸出平日里闲玩的骰子,目光示意齐渊心领神会。
“一点指哪,我们就走哪。”齐渊的话彻底浇灭了季如雪心头仅剩的希望。
她使劲一掷,一点指向的是他们来时的路。她泄气地蹙眉。像掷骰子的行为果真不可靠。
齐渊走到一桩树墩前仔细地看,点点树轮宽疏的方向沉声道:“树轮稀疏是太阳光热最多的地方,日出于东而徘徊向西,阴风谷地处大陆南端,这一块应该是北边。”
季如雪听得糊里糊涂,但紧紧抓住齐渊话里的关键点:“我们朝树轮稀疏的方向走。”
季如雪半信半疑地盯着齐渊看,直到看不出他灰黑色眼眸里的任何喜怒哀乐才全信了他。
当下也只能相信齐渊的判断,总比她掷骰子强。
而被两人置于脑后的罗未央此刻正躲避猎豹兽的追捕,他爬上树,折了一枝树枝朝张牙舞爪的猎豹兽丢去,不想却惹得猎豹兽激怒,厚重的爪牙不断割磨树干。
“有本事你就上来!”罗未央安稳地坐在树杈中,挑衅地喝道。
他睡醒解手时就察觉丛林里有东西在盯着他看,竟冲出一只猎豹兽。
幸而猎豹兽饿得有气无力,生风的步伐不再,他才有机会爬到树上逃难。
罗未央饶有兴趣地看着猎豹兽趴在树干上低吼,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猛然惊觉。他下意识地回头,远远地透过树林能看到两个早已走远的身影,渐渐成了边际中的两个黑点。
“等等我!”罗未央喊破了喉咙都没把两人喊回来,他怒骂一声,忿然作色。
坚持不懈地要觅食的猎豹兽自然成为他的解气物,罗未央横眉一瞪,拇指一屈,散化的内力眨眼间刺穿猎豹兽的身体,血肉横飞,溅得血渍在泥地里扯出一道长长的血流。
罗未央左手一抄,抓住树干一跃而下,嫌恶地踏着血肉而过。
他已全然没有了在季如雪和齐渊面前的唯唯诺诺的书生样。
季如雪隐约听到有人的叫喊声,可无奈树林繁密,她不能判断是否听错,只能边打着手语示意身侧同行的齐渊。齐渊毫不犹豫地否认,又接着往前赶路。
可她确实有听到有人在叫喊。季如雪疑虑重重地看着齐渊的背影。
齐渊是习武之人,耳力比她好,既然他说没有听到就一定是她听错了。
时间如流水,临近正午的树林里也按耐不住燥热,知了的蝉鸣震耳欲聋,出洞觅食的兽类警惕地躲在丛林中窥探两人,不时地拿野果子攻击。
虽然走了大半日,可季如雪还是没看到出路。
季如雪热得口干舌燥,齐渊心细地把水袋递来:“先休息。”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季如雪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树林,心里更是没底。
她攥着树枝在泥土里狠狠戳两下,一股没由来的烦躁在她心头蠢蠢欲动。
齐渊紧皱着眉不语,目光看向远方,可入目的是阳光也散不开的雾,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们还没出阴风谷,怕是日落前也走不出了。”
季如雪倒是不怕露宿森林,可她担心他们会周旋在其中,永远走不出去。
“放心,能走出去的。”齐渊担保道,眸里有季如雪安心的沉稳,他从行囊里取出两个窝窝头给季如雪,自己只喝了几口水,“只能委屈你先吃这个。”
他解下披风铺在地上,半倚在树干上,半靠在季如雪肩上。
季如雪浑身不自在,齐渊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架起腿:“其实我宁愿不出去。”
季如雪惊愕地抬眼,金灿灿的阳光镀在齐渊冷峻的侧颜上,仍旧化不开他的冰冷。
其实她明白他话里的话。或许以前的齐渊是一个肩负沉重责任的人,即便他失忆,内心深处也在排斥着回想起从前的往事,更不愿走出阴风谷,面对即将面对的危险和困难。
“如果有人在等你。”季如雪还没写完,齐渊便冷笑打断。
“如果真的有人需要我,他们定会来寻我。”齐渊闭起眼休息。
季如雪没有接过他的话,听着耳畔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心下黯然。
和齐渊不一样,她离开北武国整整三年,躲在阴风谷里与世隔绝,与皇兄毫无往来,也不知他过得如何,是瘦是胖,辛苦与否,为皇室添了几个皇子。
她总表现出不愿回去,可心底里还是把北武国当做了家。
季如雪干睁着眼盯着齐渊看,一夜没睡的困意在此刻全部涌出,她在睡眼惺忪间似乎看到了从森林尽头里微笑着朝她走来的身影。而那个身影正是她所一直牵挂的人。
这一觉,季如雪睡得并不安宁,她半醒半眠,由内而外的冷和皮肤的滚烫交织折磨。
“醒醒!”齐渊的低语唤醒季如雪,她难受地轻语,“你染了温病。”
季如雪强撑着身子坐起,费力地看一眼已暗的天色,在地上写道:“行囊里有药。”
齐渊翻找着行囊,急得连药瓶也拿不稳,季如雪噗嗤笑出声,倒出药丸服下。
清凉的药给季如雪带来了一丝清醒。现在已是傍晚,他们不得不再在森林里露宿一宿,偏生她又受了凉,成了半个废人。她可笑地摇头。她是医者却成了患者。
“别出声!”齐渊猛地搂过季如雪的身子,他小声叮嘱季如雪,四处打量的眼深邃寒冷。
不明所以然的季如雪微微探出半个头,一眼对上丛林里时而闪现的几对淡黄色的兽的眼,看的她脊梁骨一冷,冷得她头皮发麻。他们是不是遇上出来觅食的兽群了?
她记得临走前她收拾了几瓶剧毒毒液。季如雪收回目光,从怀里拿出几瓶药瓶。
“毒药。”季如雪把药瓶塞在齐渊手里,迅速在他手心里写道,“不必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