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第二天见到雷波的时候
“姐,你看电视剧吧。”
“姐,我昨天买了一盒酒心巧克力,来一块儿不?”
“姐,有客人说电脑开不了机,你坐着吧,我去看看。”
异常听话懂事,就差把心虚写明了。
“说说吧,干什么坏事儿了?”
雷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就你这点儿演技,披上狼皮也不敢抓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的。”
“就是,就是,姐你千万别生气啊,昨天知舟哥哥把四年前你让我存在店儿里的冰红茶喝了……”
江雪刚磕好的瓜子儿掉在了地上。
“姐,我知道错了,千万别揍我,我知道你宝贝儿那个,可是这也是个意外……”
“先别说这个”江雪打断他,尴尬又无奈地笑,“不是,那饮料过期好多年了吧得,贺知舟喝了没事儿?”
“啊?昨天走的时候挺好的反正,不过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往常他也该来店里了……”
找个理由把雷波打发开,江雪攥着手机几欲打电话又放弃,总觉得开口有点儿尴尬,毕竟也算是自己造的孽。
鬼迷心窍地打开那个柜子,就看见那半瓶饮料还在里面摆着,明明雷波说被贺知舟扔掉了,更觉得心里愧疚了,她自己把饮料拿出来,扔进垃圾桶。
嘟——“喂?”
“喂?”短音节里带着少年一日往常的轻快语调,江雪砰砰跳的心顿时安抚下来。
“你怎么没来店里啊?”
“我在医院了,这两天怕是去不成了。”
“医院?!真出事儿了啊?”江雪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嗨,也没啥,就是急性肠胃炎,在医院挂水,现在好多了。”贺知舟轻描淡写,其实昨天晚上难受死了,他妈连夜把他送到了急诊。
“啊,那那我去看看你吧。”
“不……也行,我想喝皮蛋瘦肉粥。”
“行,邻家粥记的粥好,我买了过去。”
“不要,外面卖的不干净,你自己不会做吗?”
“啊?行吧。”江雪没敢承认自己只会白水泡饭和煮方便面。
“这样,你带上食材然后中午时候来第四医院找我,到时候再联系,我先挂了。”
“啊?”江雪摸不着头脑,但是电话已经被掐了。
赶紧从电脑上找做饭的教学视频,“应该不难吧。”江雪安慰自己。
另一边,医院里。
谭韵升也刚接完电话,一脸愁容回到贺知舟身边。
“怎么了?”
“你爸说在杭州找到你姐姐了,两个人谁也不肯好好说话,一个比一个脾气暴躁,吵了一架。你爸说明天再去找她一次,再不听话就不认她这女儿了,诶。”
其实这些贺知舟已经知道了,他私下里和贺酩悦还有联系,但他还是装作震惊的模样,“那可不行!妈,你得赶紧过去一趟,好安抚一下情绪,这事儿得好好商量才行。”
“诶,本来我也打算要去的,那你这不是病了嘛,怎么也得调养几天。”
“我没事儿的。”贺知舟低头鼓捣手机。
“这事你就先别管了,高考生得养好身体。”谭韵升看了看挂水的余量,“你干嘛呐?”
“喏,给你买好车票了,半小时以后的。”
谭韵升就这么被贺知舟推出了急诊病房,走的时候还不停地嘱咐,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还说要让他舅妈来帮忙照顾他几天。
“您快点儿吧,再迟误车了,不用担心我。”
送走这尊大佛,贺知舟就叫护士拔掉了挂水的针,去药房拿上医生开的药。
江雪:我到医院门口了,你在哪儿?
贺知舟:我出来了,你等着。
贺知舟的脸色很苍白,不过漂亮的丹凤眼还是神采奕奕,“走吧,去我家。”
“啊?你家没人吗?”
“有也无所谓啊。”
倒叫江雪从脖颈向上熏了一抹红色。
贺知舟的舅妈急忙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病房的二号床已经空荡荡了,她心心念念的可怜侄子此刻正在家里厨房监工,看某人把皮蛋块儿切地大小不一。
“皮蛋切太小了,等会儿一煮都没了。”
“肉切再薄一点儿,要不不好熟。”
“行了行了,一勺盐够了,你不怕粥齁咸齁咸的呀。”
江雪本来就是新手,让他一说更加手忙脚乱,吃力不讨好,想着他是病人莫要生气。
粥还得一会儿,江雪想再蒸个鸡蛋羹,整好了放在火上,终于能闲下来坐一会儿。
“你给鸡蛋羹的锅盖留缝儿了吧?”贺知舟翻看着一本杂志,突然抬起头问。
“!!!完了”江雪心跳漏了一拍。
果然鸡蛋羹蒸的有点儿失败,蜂窝眼儿很多,口感老了,不过粥算得上及格。
贺知舟享受着他的病号餐,看江雪坐在他对面扣手指,“不打算说说?”
“说什么呀?”
“正常人谁把一瓶饮料留四年啊?”
江雪就笑,“当时觉得很珍贵,舍不得喝嘛,想在想想也蛮幼稚的。确实放太久了,要不是被你喝了,我都不记得还有这东西存在了。”
四年前,江雪初一,班里一个女生看见了她手臂上的烟头烫疤,背地里和别人取笑她,她默默听了一个月,女生更加肆无忌惮,终于有一天当面问她,“喂,你这胳膊是被狗咬的吗?”周围同学哄笑不止。
江雪站起来,照着女生的右脸就是一记左勾拳,“我看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女生被打掉了一颗牙,右脸肿起来,哭着跑了,家里人头皮硬,闹到校长那里去,江雪在那所中学就待不下去了。
转学以后,江雪慢热,班上同学她一个也不认识,更没人主动搭理她,呆了两个星期,除了刚进班的自我介绍,愣是半句话也没说过,不觉得孤独是假的。
有一天早上下大雨,江雪骑自行车去学校,学校里只有职工的停车处有雨棚,她就把车放在了那里。
中午去取车,结果太多学生临时把车停这了,里里外外堆三层,她自己的车被一辆蓝色山地车堵着住,只好等着。
过了一会儿,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过来了,男生星目剑眉,年纪轻轻但是有一种天生的气势,让江雪想起了历史书里意气风发的将军。
他就是蓝色山地的主人,看出来江雪在等自己推走车,于是玩心大起开始逗江雪。
“开车的第一步是掏出钥匙。”
“第二步,开锁。”
“第三步,放锁。”
“诶,第四步,踢起支架儿。”
男生每一步都做地好像慢动作回放,江雪脸涨红,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她越不搭理男生,男生动作就越慢,直到最后憋不住笑出声儿来。
男生好像也心满意足,从书包侧面抽出一瓶冰镇的,还没来得及开口的冰红茶,贴在江雪涨得通红的脸上,“送你了。”
然后潇洒地蹬车走了。
江雪事后懊悔自己害羞到丢人,甚至太慌张都忘记问人家叫什么名字。可惜彼时她一个朋友也没有,没办法打听什么,消极地想也许不会再见到了。
第二天班上公布英语月考成绩,全班只有一个满分,男生在一片掌声中站起来去讲台认领试卷,英语老师对他夸赞不止。
江雪从窗外的鸟鸣中回神,看见讲台上的男生瞬间两眼发直,那个俊郎的男生可不就是昨天的山地车主人嘛,竟然就和自己是一个班的,之前都没注意到过——他叫许喆。
再后来的故事有点儿俗套,许喆成了很长时间以内,江雪唯一在意的人。
费尽心思想把座位离他更近。自己主动去室外值日,只因为他也在。他成绩是班里雷打不动的第一名,江雪就拼命学习,吃饭时候也在背政治历史,就为了能和他有共同的话题。
初次见面送她的那瓶冰红茶,她甚至没舍得开口,和自己年少时的怦然心动一起,封存在某个角落里。
可惜有些东西你越是珍重就越是一文不值。宝石锁在盒子里,没有漂亮的天鹅颈相配,谁知晓它光彩夺目呐?少年的好意也就是这样,熬过了最真挚的时光,在灰尘里失去味道,从未曾被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