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一边利索地乘酒,一边竖着耳朵津津有味地听着红豆重述刚才店里发生的事。
“若是钰姐姐再晚来一点,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夸张的表情不一会又变成了忧虑的模样。
“欸,这恶鬼如此这般凶狠,祺哥哥每天得多累多险啊!”
你道这祺哥哥姓甚名谁,原是冥府的一名鬼吏——韶祺。
“你可真能扯,啥事都能念到你的祺哥哥。”最后三个字九万特意尖声细语模仿小红豆,来逗她玩儿。
此时,人间已暮,黄泉亦已冥。红豆不理他,朝他做了个鬼脸就跑到里房去点灯了。
阿钰待在房中沐浴更衣,净手焚香,已半个时辰有余。她坐在黄镜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不久便从妆奁中取出一张白纸,前脚刚出房门后脚又踏进另一间客房里。
此刻,房中的姑娘绿芜已等候她多时,素净无暇的脸颊早已晕染上了一层绯红,眉目间也荡起醉人的波澜。
“酒不醉人人自醉。还是少喝一点吧。”阿钰径自坐下。
“这桃花酒着实好喝。”绿芜纤纤细手撑着欲掉下来的头,美眸斜睨,迷迷蒙蒙,却依旧带笑,笑里也藏着一丝忧伤,嘴里自言自语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每一瓣,皆是情根深种。”
阿钰静静地瞧着她,没有回话,只默默饮了一口酒。
阿钰吹熄了油灯里的火点,只把白纸幻化成圆月形状。稍一挥手,白纸粘壁间。俄顷,月明辉室,光鉴毫芒。
明月的清辉洒在阿钰的脸上、发梢上,多了一份妩媚。
“可真美呀!”绿芜看着明月痴痴地说道。
“是呀,也难怪有人想偷走了。”
阿钰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绿芜。
顷刻之间,客房化成一座桃林,阿钰眉眼间已是一个少年郎模样。
这就是绿芜与她的心上人相遇的第一面。
“子平!”绿芜深情地唤眼前人。
“绿芜姑娘,这便是你的幻境。”
“此情此景,这是你最后能看到的了。你为他蹉跎了一世,死后何必再为难自己。”
“我若是不勉强,怕是什么都抓不住。”
“你就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痴人。”
她呆了半晌后苦笑了一声:“他说过要我等他回来的,他说过的。”
阿钰看着她,心里一揪,轻叹了口气道:“罢了,酒解语,情难断,千古事,不过云飞烟灭。此番也不能再与你纠结下去了。”
阿钰立起身,拂了拂衣袖,道:
“明日风尘少,路好走,我会叫九万送你去。”
“这不是还有好多生活在此的鬼魂吗?我也可以如他们一般……”绿芜不死心,抱有一丝希望地回道。
“他们皆是有怨念无法释怀者,若怨念随时间消亡,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而你,根本没有怨念,因为你并不怨他。”
“因为我不怨他……”
阿钰走后,这句话一直在绿芜心里反复念想着,不觉间,她已枯身坐了一夜。
第二天辰时,客栈又迎来一批赴黄泉的鬼魂,同时迎来的还有青丘的一位狐妖。
那狐妖静静地扫视了一遍客栈内热闹、座无空席的大堂,完全不似这黄泉路上的荒凉、恐怖。
他肯定他的心上人就在这。他走到柜台前毕恭毕敬地问道:“叨扰姑娘了,小生想见见阁主,还烦请姑娘通报。”
巧倩此时正站着柜台里面拿着金算盘算账,看这人没有鬼魂那股阴气劲,恐怕不是善茬。便扯谎道:“今日掌柜不在,你请先回吧。”
那人听闻后拉沉了脸,走到大堂中央,使出法力,使大堂内的人都动弹不得,时间也像凝滞了一般。
巧倩看到红豆九万他们都被施了法术,着急忙慌的大声斥责道:“你想干什么,这钰阴阁可由不得你胡闹!”
狐妖不回她的话,仰头大声喊道:“早听闻黄泉路上有座钰阴阁,里面的阁主法力高强。怎么?今日却不敢相见,怕是会令人笑掉大牙吧!”
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阿钰提着裙边徐徐走下楼来,似笑非笑道:
“听闻青丘素来是礼仪之邦,四公子今日到我这小阁子来竟如此蛮横,看来狐帝平日对你是疏于管教了!”
“得罪了,是四乙自己唐突,还请掌柜莫要扯上青丘。”狐妖拱了一拱手,以示赔罪。
“既知错,那还不把人放开!”阿钰冷冷地说道。
“我到此乃是有一事相求,听闻阁主这有一个叫绿芜的姑娘,求您把她还给我,我便立马放了他们。”狐妖不知好歹地和阿钰谈起了条件。
阿钰听后冷笑道:“我在这时,你父亲也还只是个咿呀孩童,你不唤我声长辈也就罢了,还敢跑到我的地盘威胁我!”
”我这不是监牢,没那么多闲工夫锁人;还有,我这人脾气臭的很,最恨别人威胁,趁我还没有替你父亲教训你的念头,赶紧把人给解了!”
正在俩人僵持时,绿芜从房中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狐妖,激动的大叫:“子平!”她跑下楼拥在他怀里,哭泣良久。
狐妖要带走她,她犹豫着看着阿钰,阿钰只是冷冷地说:“该说的我都告与你听了,不想酿成惨祸,你知道该如何。”
狐妖完全不顾阿钰说什么,强行带走了绿芜,临走前也解开了法术。
之后,红豆趴在桌上,不解的问:“钰姐姐,你比那青丘的四公子法力不知强多少,为何要让他带走绿芜啊?”
“你道她为何在这待这么久,不过是在等他来找她。可有些人一辈子都等不到,她既等到了,何苦再为难。”阿钰脸上若有所思。
“可是若她真变成恶鬼怎么办?”
“那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阿钰偏过头来戏谑地说道:
“这便是你祺哥哥该管的了。”
“钰姐姐!”红豆害羞地朝她撒娇。
这时客栈大堂突然冒出个文文弱弱的书生,脸上神气十足,眼睛里更是放出惊叹的眼光来。他边观望边止不住的赞叹说:
“妙哉妙哉!这黄泉路上竟有如此气阔的客栈,生前未得所闻,只有死后才配一见啊。如今我要把这里种种都载到竹简上,记付给文人墨士,做为稗官野史,流传海内!”
书生转过头来看到里座坐着的阿钰,气象不凡,便认定正是这的主人了,于是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跟她套近乎,说道:“想必这位美若天仙者就是这的阁主吧!久仰久仰,在下……”还没说完,九万就出面赶人了。
“你,你,你赶紧走,咱掌柜的忙着呢!”说完便拉着他走开了。
书生不死心,边走边回过头来大喊:“阁主阁主,何时您不忙了,我再来拜访您,我写的这个小说呀……”
红豆对阿钰说:“这是今早来的,刚进来时也与我们这样大惊小怪的……”
阿钰静静地看他离去后,淡淡然的喝了一口茶,道:“不过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罢了。不过他死的时候也可怜,一滩泥水就要了他的命。”
红豆知道掌柜看到了书生的前世今生,不由得心里也对书生的前生泛起了好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