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众人闻言,亦是议论纷纷。
“这叶三姑娘莫非真是买的题?不然为何那么多人都这样说她?”
佩纶巾的青年不赞同道:“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几人的一面之词就否认一个人,未免太武断了些。”
儒衫少年点头称是。
但也有不同的声音,“那叶蓁我也知道,是京都出了名的花痴草包,大字不识一个,这会儿倒在这里充文豪。”
众人闻言,忽然也有些怀疑。
不过那二人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轻易评判他人。
流丹、落霞二人在下面暗暗心焦,她们相信小姐不会做出买题这等事,可别人不信啊。
就是开口辩解,人家也只觉得她们是在袒护自家小姐。这种时候,众口铄金,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忽然,有一人从人群中而来,他一身红衣,如同一簇火焰般逆流而上。
“纵然千万人不信,我信她。”
顾重霄朗声道。
叶蓁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顾重霄,从前她多想有这样一个人,可以不问缘由地信她、敬她。
“为什么?”她问。
“你的眼睛告诉我,我应该相信你。”他笑着指了指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这样便好,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燕如玉,你毁谤我买题,可有确凿证据?”
颜如玉轻蔑一笑,“要什么证据?你这种草包,怎么可能作出来如此精妙的对子?”
叶蓁冷冷地看着她,“你敢不敢赌?”
“赌什么?”
“就赌现场命题作诗,一炷香时间。”
燕如玉嗤笑一声,“也好,若你输了,我要你跪在地上学狗叫。”
“若我赢了”
燕如玉问道:“若你赢了,你要如何?”
叶蓁冷声道:“我要你当众向我道歉,并承认对我所做的所有恶行。”
燕如玉势在必得地看着叶蓁,“好,我答应。”
众人推举纶巾青年上前做裁判,他招来一个小丫鬟点上香,让二人当众立誓。
“好,那我便出题了。”燕如玉沉吟片刻,
“如今正是秋日,便以咏秋为题。”
叶蓁背着双手,慢慢踱步。
描写秋日的诗乍一看好写,其实不然。
秋日萧瑟多愁思,自古以来,写秋日的诗,大多是感叹家国破碎、自己如无根浮萍般四处飘荡。可如今海晏河清,她又没出过远门,便不适合写家国羁旅之愁。
也有些仕途、官场不得意的,但这也和叶蓁一个闺阁女子无关。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写秋日之乐,亦是有些牵强。
她一未嫁女子,更不能叹思夫之情。
若是随便胡编乱造一通,未免拙劣,恐落人口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间香燃了大半,众人的心不禁揪起来,有的盼着叶蓁作出诗来,但更多的则是希望她作不出来。
燕如玉脸上的笑容都快止不住了,好似立刻就能看到叶蓁狼狈不堪、在地上学狗叫的样子了。
叶凝烟面上不显,心里亦是如此。
顾北辰看着叶蓁,心想:让她吃点苦头也好,正好可以让她收收心,不要一天到晚勾引别的男人。
流丹、落霞攥紧了拳头,暗暗祈求上天,希望小姐顺利过关。若是过不了,那可是要跪在地上学狗叫的,小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定然会受不了的。
纶巾青年与儒衫少年亦是皱起眉头,为叶蓁而担忧。
顾重霄则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叶蓁,为她鼓劲。
突然,叶蓁动了,她提笔就写,下笔如有神,刷刷几下,不到片刻功夫,诗成。
作为裁判的纶巾青年拿起那张纸,念道:“
题为: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末了,他连连惊叹,“好一个‘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啊!”
在场知晓叶蓁与顾北辰过往的,都忍不住看向顾北辰。
相思到何等地步,才能说出不如当初不相识这种决绝的话?
叶蓁究竟是被伤成什么样子?才能作出这样悲情的诗?直听得人想落泪。
顾北辰听到这首诗,心里不禁波涛汹涌,叶蓁她......她竟如此爱他。
顾重霄看向叶蓁,眼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发觉的忧伤。
叶蓁一首诗作完,冷然地看着燕如玉,
“我赢了,向我道歉。”
燕如玉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她楞楞地看着叶蓁,嘴里喃喃道: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作出来?一定是凑巧。”
她看向叶蓁,猛然大声喝道:“对,一定是凑巧,恰好我出的题是秋日,而你之前便看过同样题材的诗了!”
众人发出一阵嘘声,有人嘲讽道:“燕家姑娘,若是没那个胆履行赌约,就不要厚脸皮答应人家打赌。”
也有人小声反驳着:“人家毕竟是位高门贵女,当众给人道歉,未免太跌份了。”
儒衫少年反驳道:“叶三姑娘只是要她道歉而已,当众污蔑闺中女子清誉,本就应该道歉。况且,方才她可是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叶三姑娘输了,要承受更坏的结果。”
“愿赌服输,答应人家又反悔,实在是很没品。”
“就是,就是。”其他人纷纷附和。
“道歉,道歉!”
“道歉,道歉!”
“道歉,道歉!”
......
燕如玉无措地看向众人,她看到讥讽,看到指责,看到逼迫,可独独看不到宽恕。
这是不能够说谎的,叶蓁知道她做的那些事,而且出题前,她们以自己的终身大事起誓,她不敢赌。
她痛苦的捂着脸,若是要她当众道歉,并承认自己所做的坏事,她就真的无法在京都立足了。
当人群的从众风向完全逆转,矛头第一个指向的就是方才占据高位的人。
有时候,人的语言比刀刃更锋利,比毒药更可怕,像凌迟的细刃,一片一片削下皮肉,会痛,但不会死,却比死更可怕。
燕如玉,我要你好好体验,那种千夫所指的滋味。
叶蓁最后看了一眼燕如玉,眼里并无半分波澜。
她转身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