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沉沉夜色中益发深邃不见底的池子里,陈国大长公主正不住扑腾着,水不断呛入口中,陈国大长公主一面咳着水,一面断断续续、微弱地喊“救命”。
气喘吁吁终于赶上来的女婢们皆目瞪口呆又面面相觑,瞧着那阴暗乌青的池子,一时未反应过来。
不过是追着那翠鸟跑出来,方才还欢天喜地地托着翠鸟边跑边笑呢……
怔愣了会,忽然有个人反应过来,慌忙一扯另一女婢的袖子,“愣着做什么,快救长公主啊!”
“...长公主落水了,长公主落水了...”
这长公主平日从未跑得如此快过,她们几个跑得快的好容易跟上了,眨眼功夫不知怎么回事公主已掉进了池子里。
那池子……那池子……
一旁几个女婢急得四处乱窜,东跑西跑着一叠声叫着人,吵嚷惊叫声混作一处似放炮仗似的喊个不停,慌乱与失措笼罩池边。
“...有没有会凫水的...”
“...奴婢不会凫水啊...怎生是好...”
诸人皆乱了心神,挤在一处混乱叫道。
一个剑眉杏目的小婢盯着那池子看了看,心一横,挽起袖子扑通一声跳进去。
“小菱……?”
那好像是御膳房一个做糕点的小婢,宫人们乱乱地叫着,几个公主府女婢俱一愣。
小菱一面挣扎着向陈国大长公主涌去,一面乘抬头换气的功夫叫道:“奴婢来了!公主!奴婢来了!”
池水冰凉地将她裹住,宫裙随着她动作在幽绿青黑的池水下飘转着,小菱只觉双腿入水后似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眼瞧着陈国大长公主越来越远、声音亦越来越小。
泥塘腥气扑面而来,熏地她险些窒息。四顾俱是着染浓浓夜色、幽暗不见底的池水,混着瑟骨的阴凉溅在脸上,渗开缕缕阴寒。
小菱奋力游过去,陈国大长公主却浑然未闻小菱的呼喊,惨白着脸,只觉水中似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腿,益发惊惧,满口尖叫被水呛地只余下呜呜声。
这池子原是内廷与外朝间一个不起眼的小池,里头生着几朵残莲。前朝时先域主偶然路过惊艳那残莲风姿,遂赐池名存晖池,后一直有宫人打理。
但一切都从五年前变了……
先是一位域太妃忽然一夜间痴狂疯癫,青天白日自奔投池,后来域主一位美人失足跌落,晚间开始有宫人说听到池畔有嘤嘤泣声,有侍卫说见到无灵者一闪而过的黑影,前不久教坊那玉官也是在这里落了水,如今轮到她了……
可她方才明明只是,只是想追她的翠鸟,眨眼间,怎么就掉进池子里了……
这池子果然有古怪……
池水凉幽幽地将她往地下拉着,脚腕好似被什么东西缠住,陈国大长公主惊惧地瞪大双眼,心中忍不住地胡乱猜测起来。
会不会是,是……
头发……
正万念俱灰地用力挣扎,忽然有只手拎着她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陈国大长公主登时紧闭上眼尖声惊叫,耳畔掠过嗖嗖风声,须臾两只脚忽然蹬到了地。
方才还探不到深浅,忽然便踩到了个硬邦邦的底,两只脚正胡乱四处踹着的陈国大长公主一愣,睁开眼,转头看到一张形貌昳丽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松开拎着她的手,向她一礼后飞身又跃入池中,把那小菱也拎上了岸。
一旁女婢们早已呼啦啦齐齐涌过来,抹着眼泪跪着把她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吵吵嚷嚷一叠声说着什么奴有罪、公主可无恙。
还问无恙否,她像是无恙的样子吗?
耳畔的声音、景致全都褪去,陈国大长公主呆呆地盯着那一身红袍的年轻公子,再听不见、看不到任何。
好漂亮的哥哥,好漂亮。
比……比二哥哥还要漂亮。
一盏一盏暖黄的宫灯映照下他的面容染上一层暖辉,英气中又有些柔和,那双顾盼生辉桃花眼真似黑曜石般深邃漆黑,真好看啊。
将那小菱拎上岸后,那漂亮公子方过来行礼,“臣来迟,公主恕罪。”
臣?
陈国大长公主呆若木鸡地盯着那翩翩少年的面容,浑然未闻身边婢子的询问与哭泣。
直到一道熟悉的气息跌跌撞撞地扑入鼻中,陈国大长公主方幡然清醒。
一双手急切地将她拥入怀中,陈国大长公主犹自愣神,头先理智一步转向来人。
见公主愣愣地也不说话不回话,一旁婢子急得哭起来,“公主,公主,您说话呀,可不要吓奴婢……二公子来了,二公子来了!公主,公主……”
“蘧儿!蘧儿不怕,二哥哥来了!”
豫公子抱着百里蘧急急道,怀里百里蘧睁着大眼睛迷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聚起神。
待看清抱着她的是豫公子,百里蘧眼眶一红,顿时哇地哭出来。
“二哥哥……”百里蘧瑟瑟缩在豫公子怀里呜呜地哭,口齿不清地囫囵道,“好可怕……池子好可怕……”
豫公子一面轻轻拍着百里蘧柔声哄她,一面抬头示意江临起身,歉然一笑:“多谢将军。”
“秋生快带将军先沐浴更衣。”豫公子唤道,秋生赶忙带着浑身俱湿透的江家将军先退下。
百里蘧泪眼婆娑地看向那黑咕隆咚的池子,越发哭得厉害,“二哥哥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
六七岁大的小不点还小得很,似一团小兔子,呜呜地缩在豫公子怀中哽咽着,瑟瑟发抖。
“好,好,咱们走,回去更衣。”
豫公子轻声安抚着她,抱着她起身快步向内宫行去,围着公主的一圈宫人登时随着起身,一齐呼啦啦地涌向内宫中宫灯长明的方向。
存晖池已许久未点灯了,黑漆漆的,谁也不想多呆。
忙乱间有宫人不小心踩着了另一位宫人的脚,若平日定已斗鸡似的叫起来,可今日谁还敢多言?俱低垂着头惊魂未定地跟在疾步前行的豫公子身后。
惶惶间不知是谁的宫牌掉落在地,嘈杂错乱的脚步声中混入一声脆响,但无人也没注意。
啪…
……
啪——
白玉佩随着太子倏然起身掉落下来,碎为两半。
太子目色深幽地盯着面前容色倾城的少女,喉咙口忽然发出“呜呜”闷声,似野狼,似恶犬,似猛虎。
青幽暗气自他袍裾间骤然散开,眼前少女一窒,眼神霎时再次失了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