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的时候,想念平静。平静得久了,就想折腾。数月之后,小庙里,刚回来时的那种甜蜜感消失殆尽。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小和尚心里开始厌烦老和尚的唠叨。小麻雀也不再觉得豌豆苗炒年糕那么好吃。小磨叽也不觉得这个水缸睡觉有多温馨。脸是心情的镜子,心情烦躁,脸色就难看,话语就伤人,小伙伴之间不太和谐。老和尚心想:这三个活宝又该出门了。
无巧不成书。一天凌晨,晨曦还没照进院子。一只信鸽煽动翅膀的气流,惊醒了枣树上睡觉的小麻雀。小麻雀飞到大殿屋顶上,信鸽落下来。
“你好!你从哪儿来?给谁送信呢?你……”小麻雀接二连三地发问。
“没见我在忙着吗?”信鸽抬起一只绑了好几封信的脚,爱理不理地说,“看看还有这么多信要送。”从脚上取下一封信,放下就起飞了。
“喂!不喝口水吗?”小麻雀嚷嚷着,见信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天空中,就衔起信飞到小和尚禅房门口,不停地啄着房门。
小和尚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脸不快地说:“谁……谁呀?吵不吵呀?还让不让人睡觉?”
闻到小和尚满嘴大蒜味,小麻雀吐掉嘴里的信,一只翅膀挡住鼻孔,嗡嗡地骂道:“睡前吃那么多大蒜,你嘴巴真臭啊!一封信,你自己看,我去吐一会……”说完立即转身走开了。
小和尚正要怼小麻雀,可听说有封信,立即来了精神,揉揉眼睛在地上找那封信。弯腰捡起信,小和尚迫不及待地打开来。
“啊!啊……少林寺、少林寺。”小和尚一阵惊叫声,打破了小庙早晨的宁静。
小狗小猫呆呆地瞅了一眼小和尚。
小麻雀站在枣树上不屑一顾地梳理着羽毛。
小磨叽从水缸底浮上来吼,道:“病得不轻,该吃药了!”
小和尚奔到厨房,老和尚围着灶台忙活早饭。
“四眼小和尚来信啦!”小和尚站在老和尚身后,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师傅!师傅!四眼仔邀请我去少林寺!”
老和尚轻轻地嗯了一声,没表现出丝毫高兴。小和尚这才反应过来,心想:又要离开了,老和尚心里肯定舍不得,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开心。于是,嬉笑着伸手从灶台上的碗里,抓一根酸豆角,边走边说,“嗯,师傅做的酸豆角就是香,吃起来像蜜一样甜。”
“去、去、去!”老和尚轻轻拍了一下小和尚的光头,假装生气地说,“牙没刷,手没洗,就偷吃,该打!”
饭桌上,碗筷碰撞的叮当声、咀嚼酸豆角的嘎嘣声、喝稀饭的呼啦声,混成一首乐曲。这乐曲是三个小伙伴既兴奋又不舍的交响,也是老和尚伤感的背景音乐。放下碗,老和尚从禅房里取出圆鼓鼓的布袋,挂在小和尚肩上。
“师傅!”小和尚依依不舍想说点什么。
老和尚扶着小和尚的肩膀,往院门外走去。
他说:“云游就是修行,修掉恶性、放大善性就能成佛。反之物成妖、人成魔。”
“谨记师傅教诲!”三个小伙伴异口同声地说,并向师傅鞠躬,就朝山下走去。老和尚看看他们的背影,眯着眼睛,朝东北方向的远处深深地看了一眼。
按照四眼仔来信上画的地图,少林寺在木头寺的东北方向,小和尚想了想说:“小麻雀,你先飞回木头寺,看看长腿和尚,在那里等我们一起去少林寺。”
“好吧,我也好想师傅啦!”小麻雀高兴地说,“你们快一点哦。”
“喂喂喂!”小磨叽在布袋里嚷嚷着,“亲爱的、亲爱的小麻雀,给我多留点葡萄,嘿嘿!”
“放心吧!”小麻雀一边煽动翅膀一边说,“木头寺的水果是四季常有的。”
仰望小麻雀飞走的身影,小和尚叹了口气,低声说:“要是人也有翅膀该多好呀,去哪儿都快多了。”
“当年我在滴水寺成佛,催动普度慈航送你回去,那感觉才真叫快啊!”小磨叽提高嗓门说,“为了你这个小光头,我佛法没了,要是能记住普度慈航的口诀该多好啊!”
小和尚轻轻拍了一下袋子,说:“去你的,小磨叽!我只是感叹一下而已,别再想走捷径了,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修成正果。”
虽是晚夏,空气还比较闷热,小和尚大踏步走着,额头上已有汗水冒出来。
“哦……热!给喷点凉水呗。”小磨叽被颠簸得有点难受,抱怨地说,“小和尚!到少林寺要走多久?咱们去干什么呢?”
小和尚走得气喘吁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少林寺公开推选住持,四眼仔让我们去见识、见识。”
走到一棵大树下,小和尚取出水壶,小磨叽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水,调侃地说,“哦,那少林寺肯定有好多美食吧!”小磨叽不禁咽下一口口水。
“你一只乌龟成天把吃挂在嘴上,是不是还想到天蓬元帅那里走一遭。”小和尚玩笑说。
“哪里、哪里。”小磨叽轻声回应着,在雪国寺那次连续几天的针灸,让它至今还后怕。
一僧一龟一路走走停停,路过市井寺时,小磨叽在许愿池畅快地游玩了一番,它发现那里还飘着许多愿望,于傍晚时分抵达木头寺。小和尚手托小磨叽快要走到木头寺时,一阵微风迎面扑来。小麻雀用尖嘴不停地啄着小磨叽的龟壳,发出咕咕地响声。
小磨叽缩着头,吼道:“该死的小麻雀,才几个时辰不见,就想吃龟肉呀!”
他们仨相互玩笑着登上藤条楼梯。一红一绿两只鹦鹉,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小磨叽嬉皮笑脸地说:“红鹦、绿鹦二位佛友安好呀!咱们又见面了,哈哈!”
“阿弥陀佛,请进,请进!”两只鹦鹉恭敬地说着。
一进寺门,只见大树佛依然高耸云霄,而且枝叶更加茂盛;长腿和尚依然闭目打坐,而且更加仙风道骨。小麻雀安静地招呼大家吃喝、睡觉,小麻雀自己依然睡在长腿和尚的腿上。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把他们从熟睡中叫醒。
“啊!这木头寺果然是座神庙,我小磨叽第一次在树上睡得这么安稳!”小磨叽伸着四肢懒洋洋地说。
小和尚对着小磨叽做了个嘘的动作。见长腿和尚一直没挪动过,大家轻轻地收拾洗漱,悄悄地准备出发。当小和尚一只脚踏出寺门时,长腿和尚嗯哼了一声。
小和尚立即转身跪在长腿和尚面前,说:“长腿师傅,请您指教?”
长腿和尚从袖口里掏出一面手掌大的铜镜,说:“小和尚,我送你一面镜子。”
小和尚感激地说:“多谢大师傅!小和尚告辞了。”仔细看了看,镜子上有个小孔,小和尚从包里取出一根细红绳,将镜子挂在脖子上。
刚走出木头寺,小磨叽哈哈地笑着,对小麻雀说:“你师傅可真够小气的,不送我们美味的水果,给个破镜子有啥用?我又不用对着镜子化妆,难道小和尚要留长发吗?哈哈……哈哈。”
听到小磨叽这么嘀咕自己的师傅,小麻雀很不开心,可又不能说什么,因为它的确不知道这个镜子有啥用,以前也没听师傅提起过。
小和尚狠狠地在龟壳上拍了一下,说:“小磨叽!你还敢胡言乱语?长腿师傅一定有他的用意,岂能是你一个乌龟能悟透的?”
听小和尚这么一说,小麻雀立刻开心了许多,而小磨叽也感觉玩笑开过头了,缩着脑袋不吭声,乖乖地待在口袋里。
小和尚加快步伐向北走,森林里枝叶浓密,小麻雀没有飞行,站在小和尚肩膀上,不时有阵阵凉风迎面吹来。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小和尚腿都酸胀了,终于能看到亮光了。
“我先去打探一下。”小麻雀迅速飞了出去。
“到了吗?”憋了很久的小磨叽,又憋不住了,说,“嘿嘿,小和尚,快,快让我出来看看。”
“你呀!”小和尚摸出小磨叽捧在手上,脚步却没有停下,说道,“你早晚得死在你这张嘴上。”
小磨叽假装没听见,伸长脖子看着远方的亮光,说:“少林寺,我来啦……啊!”
随着一阵啾啾声,小麻雀落在龟壳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和尚和小磨叽异口同声地问:“那边是什么?”
小麻雀深吸一口气,说:“太……太……太美了!”
听完,小和尚开始小跑起来。走出森林,一片强光垂直洒下来,让人睁不开眼睛。眼前,连绵起伏的高山,像一面没有边界的高墙,左右都看不到头。中间有一片向前延伸的花海,似乎是唯一的出路。奇怪的是花海里各色花互不掺杂,七色花各成一路,而且从脚下到远处,花束由低到高,最远处的花高得像触到了天空。小和尚看了又看,无论是看过的书上,还是师傅的话里,都没有对这里的描述。四眼仔的地图里,也没写选哪条路。
小磨叽扭着头对小麻雀说:“你刚才为什么要感叹?这里距离木头寺不远,你应该经常来玩才对呀?”
小麻雀一直看着远方,说:“我自打记事起,就没离开过森林。”
这片花海彩虹并排着,赤橙黄绿青蓝紫,而每个颜色中间都是一条路,去少林寺该走哪条呢?小和尚左看看右转转,犹豫了片刻。
“走绿色路吧?”小磨叽说,“我喜欢水草的颜色。”
“还是走蓝色吧?”小麻雀说,“像在蓝天上翱翔。”
小和尚没理睬它们,直接朝黄色花路走去。
“怎么能走黄花路?”
“是啊!你皮肤是黄色,衣服也是黄色的?”
“这个黄字,还让我想起黄泉路,那可是鬼魂去阴曹地府的路,你这是要去送死吗?”
“你到底怎么想的?”
小麻雀和小磨叽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责备小和尚。小和尚加快脚步往前走,手里托着小磨叽,肩上站着小麻雀,远远地看就像一只鸟、一只龟和一个光头在悬空漂移,根本看不见小和尚的身体。
小和尚边走边瞅瞅两旁的黄花,说:“如果像你们那样争论,天黑也没办法确定走哪条路。不管对错,先走出第一步,走错了咱再换一条不就得了。”
小麻雀和小磨叽对视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两旁的黄花贴地而长,走了一会黄花高过膝盖了,再走一会黄花高过脑袋了,再走着走着抬头看不见花束的头了。虽然人在花中行走,空气清新,神清气爽,斜阳照射下也不觉得热,可是小和尚越走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时不时回眸一眼。
“感觉太安静了。”小磨叽紧张兮兮地说,“安静得有点可怕。”
“是啊,大夏天的,这么多花,怎么连一只蜜蜂、蝴蝶也见不到呢?”小麻雀很不安地说,“要不,我先飞过去看看?”
“别……别……别!”小和尚伸手抓住它刚要张开的翅膀,着急地说,“这样的环境,一旦跑散了就麻烦了。”
在小和尚的脚步声中,三个小伙伴屏气凝神地看着前方。天渐渐暗了下来,视线越来越模糊。
小磨叽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说:“小和尚,我到布袋里睡会儿。”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天了,一轮圆月很大很亮,就像挂在眼前,而地面上也有几个闪光点。小和尚朝一个闪光点走去,发现是一块圆形磐石,摸起来像玉一样光滑。
“今晚就在这里打个盹吧。”小和尚从布袋里取出长袈裟,把小磨叽和小麻雀放在胸前,和衣而卧,很快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