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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船政遭毁巾帼泪 马江惨败臣子恨

闽浙总督何璟是道光年间的进士,与李鸿章同年,后来跟随曾国藩任湘军营务处总办,因办事干练,屡得升迁,迭任福建、山西、江苏巡抚、两广总督兼署办理通商事务大臣,八年前就任了闽浙总督。

他已经六十六岁,封疆大吏已做了十余年,棱角和争胜心已经磨光,平日以写诗作画、拜佛、抽大烟打发日子。以他老于官场的阅历,与锋芒毕露的张佩纶自然是面和心不和。

张佩纶一则恃才傲物,二则恃宠而骄,睥睨天下。恃才傲物自不必说,稍有点文才的读书人都有这毛病。可这些年张佩纶深得慈禧赏识,大出风头,笔锋所向,参下了若干人。他到福建不久,就连参了三位武员,这三人恰都是何璟的爱将。何璟十分苦恼,要针尖对锋芒与张佩纶一搏。他幕中有位老夫子,十分洞达官场情形,劝他不必如此,张佩纶如此作为,正好可以利用。

“愿闻其详。”正为张纶佩烦恼不已的何璟一副认真求教的神情。

“张幼樵前来会办海疆,对东翁而言有两利。”这位老夫子道,“这其一,和战消息灵通。福州与京师相隔千里,朝廷和战不定,是战是和让人无从琢磨。这样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张幼樵如今如日中天,京中不知多少人巴结,沟通消息者大有人在。尤其他与主和的李鸿章和主战的醇亲王关系都非同一般,所以朝廷意思必能及早得悉。”

“不错,以此人的脾气,他早应该强硬起来,可还一味向孤拔抛媚眼,可见他知道京中主和的意思。”何璟深以为然。

“第二,他可以为东翁做挡箭牌。东翁总督闽浙,无论海陆,只要有战事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法国人把军舰开到马尾,最怕的就是打起来。一旦打起来,胜算实在无几。如果败了,有这位锋芒毕露的海疆会办,到时候他想不担责任都难,所以东翁不妨放开肚量,把海疆都交给他。”

这番话真是如醍醐灌顶,何璟连连向老夫子拱手致谢。所以后来几次商讨战事,何璟姿态都很高:“海疆事务交给张大人,我再放心不过了。你放手去办就是,不要说你文武兼备,海疆那点事皆在你洞明之中,就是哪里有点纰漏,一切有我承担。”所以福建上下都知道张佩纶是太上总督,而张佩纶也一呼百应,确实过了一把一言九鼎的瘾。

何璟收到法国人的照会时正在念佛,他还以为是一般的交涉事件。等通事翻译出来后,才知道是下午开战的消息,顿时惊得跌坐下来。他连忙着人去找老夫子商议,看自己是否要到马尾去?老夫子连连摇头,说马尾乃是非之地,他此时去就是跳火炕。

“可如果我不去,便有督战不力的口实落在人家手里。”何璟感到左右为难。

“东翁在福州怎么就不是督战?”老夫子果然很老道,“法人只说开战,并未说一定在马尾,福州乃是督抚驻节之地,亦是闽省中心,法人前来进攻的可能性很大。东翁不守福州,才有督战不力之嫌。”

“承教!承教!那马尾那边该如何应对?”何璟又问道。

“把法人的照会全文发过去,然后东翁务必明确要求张幼樵加紧备战,负起责任,还要说明法人虎视福州之意。东翁还要立即调一支炮队过来护卫总督府,以防万一,也表示坚守福州之意。”

何璟闻此无不一一照办。

张佩纶收到电报已一点多了,他有些不信,如果法国人要开战,何不直接向他下战书,反而递到福州去了?他虽然已收到朝廷电谕,谈判已经决裂,要海疆加紧备战,但是否可以主动向法舰进攻,朝廷并无明确指示。他也曾就马尾局势请教李鸿章,李鸿章回电认为,此事终究要归于和,和议离不开万国公法,因此不可衅自我开,彼若不动,我亦不发。

此时事到临头,张佩纶才知道战和两字实在重若千钧,能不能向洋人开炮,远不是他当初写奏折洋洋千言那样简单。他着人请何如璋过来商议,他想趁现在主动进攻,打法国人一个措手不及,那水师还能占点优势,不然等法国人进攻,那水师肯定要吃大亏。

“幼帅,问题是朝廷让不让我们先开炮。如果先开炮,到时法国人把开衅的责任推到我们头上,那时我们可就是千夫所指了。”

“朝廷已下旨备战。”

“备战是一回事,能不能打是另一回事,幼帅不妨把旨意拿出来再推敲一番。”

上谕就在手边,他拿出来再次逐字逐句细看——

电寄各省将军督抚等:此次法人肆行不顾,恣意要求,业将其无理各节,照会各国。旋因美国出为评论,而该国又复不允。现已婉谢美国,并令曾国荃等,回省筹办防务。法使似此逞强,势不能不以兵戎相见。着沿江沿海将军督抚,统兵大员,极力筹防,严以戒备。不日即当明降谕旨,声罪致讨。目前法人如有蠢动,即行攻击,毋稍顾忌。法兵登岸,应如何出奇设伏,以期必胜,如何悬赏激励,俾军士奋勇之处,均着便宜行事,不为遥制。

“均着便宜行事,不为遥制。”张佩纶指着最后一句话道,“便宜行事就是允许我们自己决定。”

“我不这么看。”何如璋指着“法人如有蠢动,即行攻击”一句道,“这是说法人先动了,我们才能动,还是衅不自我开。还有怎么算蠢动?是法国人开炮才能算蠢动,还是他们备战就算蠢动?幼帅请想,到时候朝廷会说让我们便宜行事,不是让我们开衅,那时我们就百口莫辩了。”

说的也有道理,但人家战书已下了,怎么办呢?为了慎重其见,两人决定打发船政局总工程师魏翰——他在法国留过洋,法语说得好——乘一艘水雷艇去见孤拔,询问是否真要开战。

闽江退潮已经开始,孤拔突然发现一艘水雷艇向他的旗舰驶来,以为清军要先开战了,所以立即下达了炮击的信号。按照事先的部署,所有法舰集中火力攻击旗舰“扬武”号,因为“扬武”即是福建水师营务处所在,也是最为坚固先进的舰船。击毁了“扬武”号,福建水师就失去了统一指挥,其他舰船便无法战斗。

法舰开炮的时候福建水师正是舰尾向敌,根本来不及调头。“扬武”号用尾炮向“窝尔达”号开炮,一炮击中舰桥,孤拔的副官被当场炸死,数人受伤。但法舰的两轮炮火打过来,“扬武”号多处受伤,又中了一颗鱼雷,船身因大量进水而开始下沉。管带张成早已慌成一团,见舰体下沉,便乘小艇逃跑了。

“福星”号尾部也中鱼雷起火,但见“扬武”号危机,在陈英的督带下冲过来救援。孤拔在“窝尔达”号上看到“福星”不退反进,命令三艘军舰围攻,陈英被密集的机关炮击中,牺牲在指挥台上。“福胜”号、“建胜”号也随“福星”号冲进敌阵,但根本不能接近敌舰,就全被炸沉了。

马尾山上的张佩纶看到法舰炮火所及,福建水师舰船纷纷起火,后来更是敌开一炮,我沉一舰,早就惊讶得闭不上嘴巴了。随身护卫都劝他快走,不然被法军俘虏,就有辱国体了。

下笔千言、倚马可待的张佩纶于是仓皇逃跑,以致跑掉了一只官靴也不能顾及。他一口气跑出了二十里,在一个叫彭田的村子停下来,那时他已听不到炮声了,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跑了二十几里地,张佩纶感到饿了,吩咐勇丁到村里弄点吃的。一会儿勇丁回来了,说船政局卫生队住在这里,饭菜都有,请他今晚就住在这里。张佩纶没有同意,心想海疆会办大臣临阵而逃,这话要传出去,他的脸还往哪里搁?另一个勇丁心眼活,见状便道:“大人,您把红顶子收起来,穿小的衣服,没人认得您。”

张佩纶连连称赞这个勇丁:“对,对,还是微服的好,不要打搅大家。”

那时马尾之战已基本结束,福建水师十一艘舰船全部沉没,死难官兵七百余人,而法舰未沉一舰,仅死五人伤二十余人。之后,法舰从容地对付拱卫马尾的岸上炮台,在强大的火炮攻击下,三座炮台相继被毁。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闽江中已没有了炮声。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闽江上游飘来一艘艘火船,把江面映得一片通红。小小的火船对巨大的军舰几乎构不成威胁,所以法国水兵们都轻松地站在甲板上看热闹。

“这是清人为我们庆祝的焰火。”一个水兵道。

“他们真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攻击我们。”另一个水兵感到惊奇。

可孤拔却不这样乐观,他指着满江的火船道:“这些火船对我们的军舰不起任何作用,但它却告诉我们,清国的百姓比他们的朝廷更难对付。四万万人的大国,如果他们的百姓觉醒了,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将军多虑了,现在已不是冷兵器时代,人多也没有多大意义,有时候不过是多具尸体。”他刚刚选拔的副官不以为然。

第二天八点,法舰做好了支援海军陆战队登陆炸掉船厂的准备,可临时孤拔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六百人登陆,面对的是数千清军,如果再像基隆那样中了埋伏,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他下令取消了海军陆战队登陆计划。

“为什么?”他的新副官血气方刚,认为清军陆军也像海军一样不堪一击。

“你知道清国有句俗语,兔子急了也咬人。”孤拔指了指马尾山上各色旗帜,“他们就是被逼急了的兔子。”

既然不能登陆,就只能靠舰队去轰击船政局,可因为重舰吃水深,没法近岸,所以只有能近岸停泊的“费勒斯”和“德斯丹”两舰去完成任务。德克碑跟在孤拔身边,请求让他下舰去见他的妻子。

“你这时候下去,会成为那些清国人的靶子。”孤拔把一只单管望眼镜交到他手上,“我留你在舰上,还要让你看一场新的演出——炮轰船政局。”

“将军,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破坏船政局?”

“要让清国感到疼痛,那样他们就能答应我们的条件。”

孤拔就要下命令时,德克碑惊讶地发现,船政局铁锤厂门口台阶上站着她的妻子陈秀媛,她穿着结婚时的白纱裙,正在向江边张望。这个反常的举动让德克碑大为惊讶,他对孤拔道:“将军,不能开炮,我的妻子就在那里。”他指着铁锤厂的方向,让孤拔看。

孤拔对他的副官道:“传我的命令,先向铁锤厂的方向开两炮警告,注意德克碑先生的妻子。”

两炮响过,陈秀媛仿佛没有听见,依然站在台阶上。

德克碑要求下舰去劝陈秀媛。

“那不行,军舰要趁着涨潮的时候炸毁船政局,没时间等你。再开一炮警告,如果还不躲开,那就只能怪她自己了。”

军舰再开一炮,德克碑声嘶力竭地喊道:“秀媛,你快走,快走开!”

陈秀媛仿佛听到了他的哭叫,转身走了,但她却走进了铁锤厂!

无论德克碑如何喊叫,陈秀媛再也没有出来。

两舰同时开炮,炮弹在铁锤厂顶棚上爆炸,很快顶棚就被炸得七零八落。炮弹落进车间里,发出沉闷的轰响。

炮击持续了五个小时,铁锤厂、船厂的仓库以及一艘即将完工的巡洋舰遭到了严重破坏。下午二时闽江开始退潮,法舰只好回到江心。当天晚上,顺流而来的火船更多,山头上隐约可见人影,显然是在赶修炮台。晚上八时,孤拔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明天一早撤出马尾。

“如果不能登陆,靠舰炮根本没法炸毁船政局,而登陆是不可能的。清军正在源源赶来,我们却得不到任何补充,据马尾为质让清廷答应我们的要求已经不可能。”孤拔有些沮丧,“如果清人沉船把闽江航道堵塞,那我们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福州是通商口岸,清人是不会冒着得罪各国的风险堵塞航道的。”一位参加了二十年前进军北京的舰长如此道。

“我们击毁他们十一艘舰船,已打痛了他们。谢满禄给我发来电报,提醒说现在清国的军机大臣左宗棠是个好战分子,而且善于言谈。如果清国皇帝和太后听了他的主张,对我国宣战,那就不是我们的本意了。”

“那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把军舰直接开到天津去,他们的皇帝和太后就会吓住,什么要求都无不答应。”另一位舰长十分向往二十年前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功绩。

“作为军人,我也想这样。但我国政府却不能不考虑其他国家的利益,如果舰队北上,危及其他国利益,法兰西就会遭到列国的反对,所以我国政府的决定是占据清国某地为质作为谈判的筹码。但现在占据马尾已不现实,那只有到台湾去。马尾能得到他处源源不断的接济,而台湾却孤悬海外,只要我们封锁了台湾海峡,台湾就成了孤岛,那时候,是战是和主动权完全在我们手上。”

法国舰队要出江入海,还要过两道要隘。第一道就是闽安,这里两岸屿峰对峙,山谷绵延十余里,水宽不过三百米。清军在此筑有明暗炮台十余座。第二道要隘是长门和金牌山,两山南北对峙,形成峡谷,江面只有三百七八十米宽,两山分别筑有炮台,配备克虏伯和旧式大炮三十余门,福州将军穆图善经常坐镇于此。

然而,这两处要隘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炮口只向下游方向,且不能转动,所以只能射击由下而上的目标,对由上而下的目标却莫可奈何。所以孤拔带着他的舰队,依次从容炮轰田螺湾、闽安、琯头、长门、金牌等处炮台,除在长门被几门克虏伯炮轰击外,其余炮台被法舰逐一轰毁。

在马尾之战的第二天李鸿章即得到消息,立即电告总理衙门,但他所知也仅限于开战,至于战况如何,是胜是败,他也无从得知。醇亲王得到消息后十分着急,让总理衙门的官员到各国公使馆打听。次日便得到较为详细的电报,说我沉七船,敌伤三舰,船厂被毁严重。

有了这个简报,他就可以去见慈禧了。慈禧看了电报,铁青着脸道:“岂有此理?法国真是欺人太甚!”但只怪法国是没有用的,法国挑衅已非一日,主战的呼声已经叫了半年,但朝廷却一直依赖和议,就是整体撤换了军机处也没有下定与法人决战的信心。可这个责任她不能往自己身上揽,所以第二句话就是:“总理衙门一帮人怎么办的差?福建有何璟、张兆栋,船政有何如璋,海疆有会办张佩纶,尤其张佩纶,向来是能言主战的,怎会损失如此惨重?”

“福建水师的舰船与法舰相比实在太弱。”醇亲王这样为前线诸文武辩解。

“那陆路呢?船政局被炸毁了,如果海军不登岸,怎么会把船政局给炸毁了?”慈禧又追问道。

法军登没登陆,现在实在无从知道。但法舰巨炮射程远,可以在江中轰击岸上目标,醇亲王是知道的,所以他道:“等详细战报来了,该治罪的一定要治罪。”

他这样说是怕慈禧盛怒之下作出处分决定来,弄得功过不分。慈禧也很精明,虽然盛怒,但脑子依然清醒:“将来查清了,该杀的杀,该革的革,该降的降。现在要紧的是抚恤殉难官兵,振作前线士气,鼓舞军心民心。法国人已逼到这个地步,朝廷必须有个态度,不然没法向朝野交代,就是洋人也会笑话我们。”

“臣已草拟了对法宣战的谕旨,请太后慈览。”醇亲王说罢,便把宣战书递上去了。

宣战书首先指出法国步步紧逼,继而表明抗法决心,要求“沿海各口,如有法国兵轮驶入,着即督率防军,合力攻击,悉数驱除。其陆路各军,有应行进兵之处,亦即迅速前进。”“刘永福即收为我用,着以提督记名简放,并赏戴花翎,统率所部出奇制胜,将法人侵占越南各城,迅图恢复。”

慈禧看了却还不满意:“老七,这还不够,你只说了应该怎么办,但如果文武各员不能谨遵,亦或阳奉阴违,那应该怎么办?”

醇亲王明白,那就是要加几句话强调各文武大员必须认真执行。正在考虑之时,慈禧又说话了:“哀家看就加这么几句:凡我将士,奋勇立功者,破格施恩;退缩贻误者,军前正法。”

醇亲王重复一遍,表示已经记清。

“今后倘有再敢以赔偿和解之说陈奏者,也要着即交刑部治罪。”慈禧又加一句。

醇亲王暗暗佩服,这一句其实就是告诉大家,上面是一力主战的,只是有个别人热衷和议,以致有今日之败。醇亲王立刻让太监添上这几句,速送去军机处请章京誊清了送来,慈禧看过后立即交内阁明发。

随后,闽浙总督何璟、船政大臣何如璋、会办海疆大臣张佩纶的详细奏报陆续到了。虽然战败的事实已无可更改,但仍免不了玩文字游戏,铺叙自己的功绩。张佩纶最擅长文字,他的奏章费了一夜工夫,既向朝廷请罪,又煞费苦心为自己辩解。但毕竟水师惨败不得不自陈罪状,可这一段更见其妙笔生花,自责中有解脱,请罪中有表功——

各船军士,鏖战两时,死者灰烬,存者焦伤,臣目击情形,实为酸痛。臣甫到闽,孤拔踵至,智不足以料敌,材不足以治军,妄思以少胜多,图当大敌,卒至寇增援断,久顿兵疲。军情瞬息千变,既牵于洋例,不能先发以践言,复误于陆居,不能同舟以共命,损威贻祸,罪无可辞。惟有仰恳宸断,将臣即行革职,拿交刑部治罪,以明微臣愧悚之忱,以谢士卒死绥之惨。

“目击情形”自然是着意之笔,自己开战之初的确目击,所以不为撒谎;不明就里之人则会以为他自始至终都在前沿。“误于陆居”就更加巧妙,虽是自责,却是为自己开脱,因为自己不在船上,所以不能对水师失利负太大的责任,反过来说,自己如果在船上,就有可能将士用命,败中求胜。妙处还在于水师将士虽死难者众,而自己独善其身,原因也是“陆居”,而不是仓皇逃命。

看了数人陆续到来的奏折,朝廷也有了基本的判断,用醇亲王的话来说,就是“请功的无功,请罪的罪轻”。因为已有消息说法国人根本没有登陆,所以何璟等人说陆师如何苦战纯是冒功,张佩纶明确请罪,倒比何璟等人更见忠纯。

而后几天,陆续有传言在京中盛行,大都是关于福建大员如何畏战无措、临阵脱逃的。有位福州籍的御史根据老家的来信,把何璟、张兆栋、何如璋、张佩纶全参了。据他的奏折说,接到法国人的照会时,何璟正在抽大烟,等他过完瘾后已过了半个时辰。他明知道法国人肯定要在马尾打仗,却不向马尾派一兵一卒。张兆栋听到要开战的消息,以为法国人会进攻福州,所以微服逃出福州城,让一个失宠的妾在家应付,无论谁来,都说病重在身,唱了一出空城计。何如璋和张佩纶都惟李鸿章之命是从,将士们屡次要求先发制人,两人却寄望于和谈,怕出意外搅了和局,竟不向水师发一颗炮弹。等收到开战照会后才匆匆给各舰分发弹药,但为时已晚。

张佩纶赏识的张成是个不懂海战、胆小怕死之辈,刚开战就跳水先逃,致使整个舰队开战之初就失去了统一指挥。开战后张佩纶、何如璋根本没有指挥作战,而是仓皇逃走。张佩纶一气逃了二十里,靴子跑掉了一只,在彭田村躲了三天才回到船政局。何如璋跑出二十几里,躲进施氏祠堂里。施氏是当地望族,子弟多人在水师服役,马尾正在激战船政大臣却临阵脱逃,他们一气之下将狗放进祠堂,把何如璋赶了出来,何如璋的裤腿也被狗撕去了半片。福州百姓气愤不过,把总督府的大门卸去了一扇,更有人写了一副对联贴到总督府门前:“两张无主张,二何没奈何”,讽刺四大员懦弱无能。

“何璟、张兆栋不能再待在福建了。”慈禧看了这个奏折,对醇亲王道,“福州人如此看他们,还怎么督率地方?”

“太后圣明。现在福建人心惶惶,督抚又难孚众望,必须另派大员到福建督师。”醇亲王心里已经有个人选,所以提议道。

“是要派大员前去。可是派谁去呢?李鸿章坐镇直隶,将来与洋人打交道离不了他。”慈禧并未完全放弃和谈的念头,所以李鸿章不能放出去。

“现在台湾是刘铭传,广西是潘鼎新,都是李鸿章的旧部,按说李鸿章去最合适不过。正如太后所言,直隶离不开李鸿章,而且他因为主张和谈,正招非议,一动不如一静,让继续在直隶再好不过。”

这话无非是表明他支持太后的主张,等于没说,慈禧问的是派谁去福建督师。

“现在只有一个人最合适——左宗棠。”

“他这一阵子怎么样? 身体没大碍吧?”慈禧追问道。

“眼疾加重了,左眼几乎不顶用了。其他倒没什么大毛病,不过这一阵为万寿节的事在生闷气。”

十几天前是光绪皇帝的生日——万寿节,重臣都到乾清宫去行礼,左宗棠到班有些迟误,因为是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他跪起不便,结果别人九叩都完了,他还欠两叩,当然不好独自再叩,所以就免了。礼部尚书延煦上折参劾,借题发挥给左宗棠扣上的罪名还不轻,说他以乙科举人入阁,皇恩可谓厚矣,而竟日益骄蹇,蔑礼不臣。

看到这个折子,慈禧当时就留中不发,不过因为是明折,所以大家很快就知道左大人让延尚书给参了。左宗棠非常气恼,见朝廷没什么明确的说法,又兼中暑,所以一直没有入值,在家待参。

“他这是又赌上气了,”和朝廷赌气而且能让太后感觉得到,如果换了别人,那就大祸临头了,但左宗棠又当别论了,“留中延煦的折子,就有保全勋臣之意。”

“延煦是礼部尚书,职责所在,左宗棠确有失仪,纠参也是应当的。不过他参左宗棠骄蹇,蔑礼不臣,这就有些太重了。骄蹇还勉强说得通,左宗棠原本就不是谦谦君子。要说他蔑礼不臣,那就是昧着良心了。左宗棠公忠体国,何来不臣?怎么个不臣法?对不臣之臣,我朝向来从严惩处,杀头革职都不为过。太后和皇上向来优待勋臣,当然不能革左宗棠的职,更不会摘他的脑袋。延煦上这样的折子,实在不智。”醇亲王道。

“朝廷应该有个明确说法,这个折子就发下去,你们拿个办法出来帮左宗棠出这口气。”慈禧最后这样决定。

醇亲王来到军机处,奕劻、张之万都不在,只有孙毓汶当值。

“人呢?怎么都不在?”醇亲王一看表,还不到十一点。

孙毓汶编了个理由应付醇亲王,他也不再追究,好在孙毓汶是他欣赏之人,于是他再把军机章京领班许庚身叫过来一起商量。

“左大人劳苦功高,谁能说个不字?”孙毓汶因为左宗棠倚老卖老,不太拿他这个军机上行走当回事,所以对他并无好感。

许庚身则对左宗棠的处境十分清楚,自从入军机处后,他天天嘟嚷的无非是要与法国人开战,聒噪得大家不胜其烦。而他办事向来又喜欢独断专行,所以大家都有些吃不消。可他与左宗棠有十几年的交情,所以经常为他转圜。他不去接孙毓汶的话,顺着醇亲王的话题道:“要给左大人出气,那就必须申饬延尚书。不过他是礼部尚书,职责所在,一般人没资格去指责他。看来只有王爷上个折子纠劾延尚书,那时朝廷再明发上谕,申饬几句,左大人的面子就给足了。”

“那就这么办。但有两点必须说清楚,左宗棠举人入阁,那是他功勋卓著,该当此赏,拿这个说事完全是故意找茬;再就是他向来公忠体国,说他不臣实在是有意倾轧。”醇王痛快地答应了。

许庚身妙笔生花,很快就拟好了折子。孙毓汶先看,略润色几句就交给了醇亲王。醇亲王看了很满意:“好,该说的都说了。今天就递上去,估计明天就有旨了。”

吩咐完毕,醇亲王就出宫回府了,刚一进门,管家就禀报道:“左大人恭候多时了。”

“他怎么来了?”醇亲王以为左宗棠是为被参的事而来,好在他已有了明确的措制,不难应付。

不过,左宗棠并非为此事而来,他一见醇亲王便开门见山道:“王爷,臣要到台湾去。法国鬼子有什么好怕的,何璟怕,我不怕!”

愤愤地骂完了法国人,左宗棠又骂福建大员:“福建这帮官员,连个女人都不如。”

他说的女人就是德克碑的妻子陈秀媛。今天左宗棠收到丁护士发的电报,一介女流为了保护船厂竟然不惜一命,真把高官厚禄的须眉浊物比下去了。

此前,他听到福建水师惨败的消息就颇不服气,他认为中法差距虽大,但不至如此不堪一击。他认定是前线将领贪生怕死,嚷着要到福建去,章怡把他劝住了。后来他又听到关于福建大员种种荒谬无状的消息,更是气得在屋里乱转,大骂这帮混账官员断送了水师和船政。今天又收到丁护士的电报,就谁也劝不住了,直接来找醇亲王,让他帮忙请旨,要到前线督师。

见左宗棠已有此意,醇亲王乐得少费周折,不过他还要激他一激,把左宗棠套得牢靠些,所以故作为难地摇头道:“季高,朝廷不是没想过,只可惜廉颇老矣!”

“什么老矣?您看臣老吗?”左宗棠拄着杖在屋里走给醇亲王看。

“今天在朝上还说起你来着,”醇亲王决定诈诈左宗棠,“太后问我说,听说延煦参了左宗棠,左宗棠在家赌气不上朝了。本王本想推荐你去前线督师的,太后这么一说,本王哪敢开口啊?”

“是吗?他参他的,臣生什么气?臣哪有心思去生这些闲气?福建这帮王八蛋就够气死人了。”左宗棠显然没说真话。

“你没生气就好,那本王的话就好说了。延楠亭的话说得有些过头,本王已具折参他了,不久就会有旨意,他少不了要受到朝廷的申饬。督师之事我也会帮你向太后力请,其实现在也只有你去福建,大家才放心。”

醇亲王见时候不早,所以留左宗棠在府上吃饭。左宗棠得了确信,要回去详细筹划督师福建的事情,所以就告辞了。

三天后,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福建防务的上谕由内阁明发。次日早朝,慈禧召见左宗棠,谈起马尾惨败,依然怒气难消。左宗棠则是意气风发,表示到福建后一定好好布防,让她和皇上放心。

慈禧问道:“爱卿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朝廷能办的无不答应。”

左宗棠的要求无外乎钱和人。布防备战要紧的是粮饷,请朝廷设法保证。至于人,左宗棠则要了三个。一个是前陕甘总督杨岳斌,现赋闲在家,请他重操旧业,准备统率一支水师援台。至于军舰,可从南北洋各调数艘。第二个是现任陕西巡抚杨昌濬,也是左宗棠的旧部,曾在楚军任过多年的营务处帮办,请他帮办福建军务。再一个是王诗正,正在原籍守制,请他召募恪靖援台军十营,准备随他到福建去。

慈禧答应得很痛快。

又过几天,内阁发布上谕,前陕甘总督杨岳斌帮办福建军务,陕西巡抚杨昌濬署理闽浙总督,王诗正署理福建提督,召募恪靖援台军,加紧训练,并随左宗棠入福建。这都合左宗棠的心意,不太满意的是刘铭传署理福建巡抚。

湘淮不和,天下尽知,左宗棠的楚军其实是湘军的一支,向来与李鸿章的淮军不太和。好在刘铭传赴台前两人有一面相谈,刘铭传也表示一定死守台湾,但到底死守不死守,只有天知道。

左宗棠得了旨意,立即准备出征。事情实在太多了,虽然有手下人帮忙,但他依然忙得团团转,同时他还要会客,京中主战的清流们都来与他话别,有些亲贵的府上还要去辞行。

临行前一天晚上,他再次来到醇亲王府,这次与其说是去辞行,不如说是去叮嘱:“王爷,廉颇老矣,饭量却大,此番臣去督师,定与法夷分个高低,不但要把他们从大清赶走,还要把越南从虎口夺回来。”

派左宗棠到福建督师,就是要他去安定人心,加强福建、台湾防务,至于把越南夺回来,不要说朝廷,就是不太甘心的醇亲王也没那个奢望。不过左宗棠向来气吞斗牛,雄心壮志,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不妨姑妄听之。

“有季高去坐镇,本王就放心了。不过太后慈恩,你不必亲临福州,只在闽北赣南驻节,居中调度就是了。”

“那不成,福州一夕数惊,臣恨不得现在就到。”左宗棠神情急切,“太后的恩典我明白,怕臣到福州去被法国人俘虏了。哼!法国人没那本事。”

“季高,我们都老了。但凡朝中有人,朝廷怎么会让你白头临边!你在西北苦寒之地待了十几年,落下一身毛病,朝廷本想让你安享晚年,含贻弄孙,可法国欺人太甚。”醇亲王说到动情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左宗棠这个人虽说毛病很多,但公忠体国,无人可比,明明是火炕,他却偏要跳。纵然李鸿章千好万好,这一点却无论如何没法与他相比。他私心太重,朝廷一开始就想派他到广东督师,可他千方百计拖着不去,“季高,你身体不太好,到了福建可要自己留意,不要一副拼命三郎的脾气。本王这里还有一坛五十年的花雕,等你凯旋之时我们一醉方休。”

“王爷,臣这次出京督师,没什么不放心的,青山处处埋忠骨嘛,可有一样臣不放心。臣在前面打仗,不顺的时候也有。不过只要咬牙打下去,非胜不可。可朝廷不能时战时和,战和不定。这几年来朝廷应该看清了,法夷性情狡诈,惯弄缓兵之计。到时候王爷您可要挺住了,不把法夷打服气,我们不能轻易和谈。不把越南拿回来,休要罢兵!”

这话实在很难应承,说到底,是战是和醇亲王也不能左右。但这话他现在必须应承下来,好让左宗棠放心上路:“你放心,本王何时向洋人低过头?你到了南边,将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打电报来。如今从广西龙州一直到京师,电报都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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