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倒了三杯茶,鱼小鱼说道,“我送夫人去了少府便跟着长宁王府的其他下人都被送出了城,不过我是半路上夜里自己跑出来的。”
杨俨听罢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喝了口茶,“将青言独自留在少府我确实不放心,可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只是眼下你也进不了少府,那你现在是在哪里落得脚?”
“我在少府附近的巷子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以便主子和夫人随时找我。”
“好,好。”杨俨点点头,连说了两个“好”,“常川是我的贴身护卫,所以当初离开王府我也只能留他一个,现在好了,有你在少府外随时保护着青言,我在外也好放心了。”
我握了握他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你尽管去做,父王被废此事疑点重重,如今被禁东宫,伸冤不得,我们在外面总得做些什么,只是你要始终记得一句话,我一直都会等你的。”
杨俨看着我,眼里似是都能溢出泪来,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刚低下头,铺子的伙计却恰巧敲门进来送做好的衣裳。
“走吧,咱们在外逗留的时间最好不要太长。”我看了看衣裳对杨俨道。
他倚着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转身对我点点头,然后又对鱼小鱼说,“你在人群里乍眼,等我们走了你再从后门离开,千万保护好自己,才能替我守好青言。”
“是。”鱼小鱼微微点点头,看着我们下楼走远,才小心离开。
————————
京都又下雪了,晚上看着院子里的人都睡了,我便扒着墙头又溜出去了。
鱼小鱼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见是我不免有些惊讶,“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我冻得打了个哆嗦,然后不客气的冲进了屋子里,坐在火盆边,边熏热了身子边说,“杨俨又走了,走了好几天了,我自己在那里待着实在没意思。”
“又走了?”
“是啊,他肯定是为他父王的事情忙去了!”我见他炉子旁有个烤熟的地瓜,便伸手捡了起来,扒扒皮就往嘴里塞。
鱼小鱼实在见不得我这幅样子,有些嫌弃的问,“你又没吃饭?”
“唔······嗯······”我含糊不清的点点头,将地瓜心里最甜最烫嘴的一块吃掉,然后擦擦嘴问,“对了,现在天凉,城里的河都结了冰,你还好吗?”
“好不好都这么过来了,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冬。”鱼小鱼过去给我倒了杯水,又递到了我跟前,我呵呵傻笑着,冲他扬了扬两只没有空闲的手,他撇撇嘴,将杯子递到我嘴边,我抻个脖子喝了两口。
“以往王府里还有个温泉池子,冬天里我都是亲自为你把门让你进去泡泡的,可现在这······这里实在没条件!别说你了!我在少府想洗个热水澡,还得来回跑个七八回的!你说要是换做以前,我也不操心你了,可现在不是没有条件嘛!”我说。
“你有那心思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别忘了,我本就是鲛人!水凉不凉的根本也不打紧!你呀,要实在闲得慌,操心操心你们家那个杨俨也成!”他一副懒得理我的表情,“不过他现在不在也挺好,省得我再放血往香炉里烧了,他也用不着一进你那屋就想着睡觉了!”
我撇撇嘴道,“就是他现在府里也用不着烧你的血了。”
“怎么了?”
“他现在根本都是在躲我,过来我这儿要么有事儿说事儿,要么没事儿闲聊几句,不过也就是那么很少几句,然后一到晚上他就说他要找常川商量事情,你说,哪有那么多事情可商量的,还不是就在他那儿睡下了。”
“怎么?你嫉妒了?”
“我嫉妒?哼!我有病!”我冷笑一声,“他这是明显有事情瞒着我,虽然我根本就不在乎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不在乎还跑我这儿抱怨干嘛!”鱼小鱼冷不丁的一句话真的是能把人噎死,我一口地瓜卡在嗓子眼儿,使劲儿拍他倒杯水。
他也不着急,走到我身后用力拍了拍我后背,这口地瓜才咽了下去,然后他才不慌不忙的给我递了杯水。
我喝了口水,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还没声讨他刚刚对我的所作所为,忽听门外有什么声响,鱼小鱼快步过去,却见攸宁猛地就扑到了他身上。
我愣在原地又咳了两声,攸宁嘴角带着血对鱼小鱼道,“救,救我······”
鱼小鱼抱起攸宁放到了床上,转身对我吼道,“关门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扔掉手里剩下的地瓜,然后跑过去关上门,又跑到床边探个脑袋问,“你这是怎么了?”
攸宁看见我其实并没有很高兴,她虚弱的大口喘着气,然后一把拉过鱼小鱼的胳膊,“这里,这里不安全,他们迟早会找到我的······出城······出城······林子,去城外林子······”
我挠挠头,“大半夜的,怎么出城啊?”
鱼小鱼看向我,我下意识护住脖子上的避水珠,然后摇摇头,“不行,我不放心给她······”
“算是我借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他着急道。
我还是摇了摇头,“这事儿跟谁借没关系,不行,真的不行!难道就不能等到天亮再出城吗?”
攸宁抓鱼小鱼的胳膊又用了力,鱼小鱼着急的冲到了我跟前,我都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下一刻便觉得脖子上空荡了许多,我低头看了看被他抓破的领口还有断开的绳子,忽然有些莫名的生气。
鱼小鱼将那避水珠放入攸宁的怀中,然后将她横抱着与我擦肩,大步走出了门,我定定的站在原地,直到从被他一脚踢开的房门处刮进来一阵凌冽的风肆意的吹在了我身上,我打了个寒颤,回身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右手缓缓从腰间垂下,手里攥着韦府的腰牌,那是出嫁前爹爹给我的,他说,凭此腰牌可随时出入大兴城。
————————
我默默从鱼小鱼的屋子里出来,关好了门窗,熄了炉子里的火,沿着夜半无人的街道朝着鱼小鱼的脚印相反的方向回了少府。
刚出巷子,我便听见了马车的声响,我闪身躲进了巷子里,看着一辆马车从眼前经过,又是一阵仙气!
我没有丝毫犹豫,便戴上风帽悄悄的跟在那辆马车后,马车沿着主道走向了城内结冻的河边,我呼着哈气刚想追得紧点儿,却见那马车停在河边不走了,我心下不好,兴许是他们察觉到了我,于是四下里看了看,找了个巷子准备躲进去,却也是这时,一支箭从马车里朝我直直的射了过来,我闪身躲避,却摔在了马车后面,显然,他是断了我的去路。
我伏在雪地上,剧烈的喘息,却见又一阵箭雨从马车里朝我射了过来,我在雪地上又翻了几个身,无奈只得滚下路面,重重的摔在了结了冻的河面上。
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他的风帽同样压得很低,他立在马车上,朝我看了看,然后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弓箭,这次,他的箭没有射向我,而是射向了我身下的冰面。
一箭。
两箭。
三箭。
······
我伏着的冰面产生了巨大的裂缝,冰面破碎的声音让我有些恐惧,我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刚刚被鱼小鱼抓破的领口还有扯断的绳子在此刻成为我心中恐惧的唯一来源,
那个立在马车上的人饶有兴趣的望向我,然后一阵风起,吹起了风帽一角,我看到他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冰面轰然破碎,我的身子猛然重重的向着水下沉去,然后就在我沉没的前一刻,我看到了风帽下那人的半张脸,他似是看懂了我的眼神,匆忙转身低下了头,然后钻回了马车里,低声对驾车的人说着什么,然后我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直觉。
下沉······
我知道自己在下沉······
我不会泅水······
我没有避水珠······
我身体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失······
鱼小鱼······
————————
“仙子,你可醒了!真是吓坏小仙了!”司命看着我挣了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猛地坐了起来,觉得脑袋有点儿晕,司命赶忙过来扶了我一把,“哎呦,仙子,你可要在凡间保护好自己呀,莫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是你救了我?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
“您昏迷了三天了!”司命道。
“三天?那凡间就是过去了三年,哎呀!不好!”我掀开被子跳下床,却被司命一把拉了回来。
“不是凡间,啊不是不是凡间!是天宫!不不不,不是天宫!我是说这里不是天宫,凡间也没过去三年!”司命被自己绕晕了。
我蹙眉。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我还没看清来人,就被那人抱回了床上。
“哎······鱼小鱼!”我坐回床上,终于看清了来人,“你怎么······你不是走了吗······攸宁呢?”
鱼小鱼低着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