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二年八月,段凝、张朗率兵出征夜渡黄河袭取卫州,执晋刺史李存于。又与戴思远联兵攻陷晋淇门、共城、新乡,于是澶州以西、相州以南重为梁所有,梁师重振,而晋军储备则损失三分之一,成为十五年来后梁军队的第一次大胜。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使得梁、晋夹河而战的形势相对逆转。段凝由此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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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的篝火燃到了后半夜,我举着已经喝尽的酒碗看着士兵彼此把酒言欢,何振鹭坐在我对面的地方,一整晚了,他时不时的看向我,眼里是说不清的戒备和敌意。
不错,在与戴思远联兵这件事上,何振鹭与我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只是彼时形势大好,如若能与戴思远联兵,可省去一半的精力和麻烦。不过何振鹭的担忧我也不是不理解,卫州城已攻下,功,自然都是他们将军的,此时军心已振,后面的淇门、共城、新乡自然也都不是话下,只是时间的问题,他认为我心太急,与戴思远联兵,岂不是将他们将军一半的功劳都拱手让了出去,原本戴思远带兵被晋军所败,大梁的皇帝已对他有了弃用之心,如今随他们将军联兵还分了军功,这样一来,只怕日后麻烦会很多。
我见有个小士兵又抱着一坛酒走过,招呼他过来伸出了手中的酒碗,然后起身朝对面走去。
何振鹭原本正与张朗低头交谈着什么,见我过来,故意别过了头去,张朗见状便朝段凝走去。
“何参谋何故对我视而不见,我一女子尚可做到不计前嫌,何参谋堂堂七尺男儿,却如此小肚鸡肠。”我故意高声道。
他一听,面上立马便挂不住了,周围几个士兵都低头偷笑,他忙起身道,“我哪里有小肚鸡肠,你别乱讲!我的部下都还在呢!再说,”他放低声音对我道,“即便军中大部分将领都知道你是女人,但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讲!霍乱军心!”
这个何振鹭讲话一向不中听,霍乱军心?换做以前,我真是一脚就会踹上去的。然而现在的我却只是低头一笑,然后对他道,“你我所思所想以及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为了大将军,我知道何参谋心中所忌,只是如果能在晋军有所防备之前早点结束这场战事,难道不是我大梁之幸事吗?”
他听了我的话便知我是有意与他过来和解,然后猛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道,“是我小肚鸡肠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怀,姑娘有一句话说得对,不管怎样,你我都是为了将军!”
我微微一笑,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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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我起得很早,立在营帐前看着士兵收拾行军装备,然后便看见对面之人朝我走来。
“昨日喝了那么多的酒,不多睡会儿?”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将军昨日也喝了不少,不也是一样起得很早。”我对他一笑。
“此次大捷并非你一人之功,我见你昨日倒是有些得意。”
我一听,心里一笑,却并未在面上显露出来,“将军说的是,只不过小人昨日并非得意,而是与何参谋攀谈几句,甚是投缘,仅此而已,引得将军误会,是小人的过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你确是想入我帐下?”
我一听便知此事有了转机,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道,“小人之心,将军最清楚不过,如今将军攻下卫州,是想弃小人而不顾,过河拆桥的意思吗?”
他冷笑一声,负手而立,“你确实与一般女子有所不同,熟知兵法,有勇,也有谋,像你这样的人,如果我不用,我也不会将你留与他人之手。”他故意顿了顿,我紧张的有些不敢呼吸,“回去收拾收拾,随我一同回洛阳吧。”
“是。”我这一声“是”回的极其微小,因为我在竭力掩饰我心中的雀跃,成了,瑶兮,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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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凝率军回洛阳的时候,我在一茶楼的二楼小窗后面看见了花如雪,因为距离太远,我并未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当然,我并不是有意气她,相反,我是真的有在思索一件事情,就是如果这一世真的会有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的去爱他,我愿意只做他手中的那把刀,为他荡平前方荆棘。毕竟我欠他的,不是只有那么一点。
段凝带我回府的时候,府中下人皆讶异却无人敢开口,管家笑了笑道,“从前府中也只有小姐一个女眷,门客皆为男子,老爷未曾言语,我们也没做准备,西厢房已为姑娘打扫好了,房内布置有些简陋,姑娘不要嫌弃。”
我淡淡一笑,点头回道,“怎么会,白叔尽管将我当一般府上的门客对待便好,与将军行军,军中各将士也未曾认为我是个女子而小心对待,一切,如常便好。”
管家一愣,进府之前未曾有人告诉过我他叫白叔,怎得······
我见他脸上略有讶异之色,忙道,“来之前,已经请教过何参谋,白叔不用讶异。”
管家这才笑着点点头,然后忙招呼我回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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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的府上一切从简,这西厢房一看就是被精心收拾过的,只是无奈男丁居多,不是很了解女子喜好,听得白叔所说府上曾经唯一的女眷,想来就是段凝那个入了皇宫做美人的妹妹。
我打了个哈欠,这几日终于从颠簸的马背上下来,一度被战事填满的脑袋现在一下空了下来,猛地便想起了一个人。对啊,鱼小鱼怎么不来找我了,难道真的是如司命所言,鲛人族已经有人来接他回去了?那他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也是一同经历生死的,就是走也该打声招呼,怎么忽然一下就不见人了?等等,是不是他也知道了攸宁的事情,去了那个狐狸洞,可那死猴子现在应该不分昼夜的守在那里,两个人见了面不会打起来了吧,我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算了算了,一来路途太远,二来我也才刚取得段凝信任,现在离开,只怕日后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我又打了个哈欠,房门忽然被人敲了敲,我一怔,忙问,“谁啊?”
“姑娘,是我。”门外一个女声响起。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又问。
“我家老爷托绸缎庄的人选了几批上好的料子给姑娘做了几件衣裳,说是送来先让姑娘瞧瞧,如若不合身,他们也好连夜改。”
我上前将门一打开,却是一愣,真真是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还是门外之人提醒道,“姑娘,要不,咱先进去?”
我缓了好一阵才明白眼前的状况,我看着她道,“你想干嘛,攸宁?”
攸宁还在摆弄床上的几件衣裳,然后幽幽道,“我现在有了点儿麻烦,我知道你不肯明白无故的保护我,所以我便自己找上门来,跟着你,至少眼下,我不会有事。”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青丘的事我们昆仑山不会插手,等我回去要让我母后和师傅知道了······”我着急道。
“你急什么,”她打断了我道,“不会知道的,你不说,我也不说,谁会知道?!”
“你和你们青丘女君的过节能不能不要把我也牵扯进去,我对你的事情根本就不敢兴趣!”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上赶子找你来了。”她对我谄媚的一笑。
“那死猴子呢?”我问。
“谁?哦,你说你师兄。”她点点头,“走了。”
“你有危险为什么不去找他,你找我做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上一次差一点没把我弄死,你是觉得我天性善良,还是脑子缺根筋,凭什么以为我就会帮你。”
“不凭什么,就凭······”她眉眼一挑,将一件桃色的长裙朝我扔了过来,“鱼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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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和攸宁“聊”得时间比较久,这就直接导致了我第二天早上没有早一点去书房给段凝请个安,白叔在院子里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忙道,“昨儿个来的时候姑娘穿的男子素色长衫,今日换了姑娘家的衣裳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我刚打了个哈欠,听见有人跟我说话忙立直了正色道,“白叔早······”而后顿觉一抹刺眼的光线直直射在了我的脑门,侧头一看,原来都快到了晌午,忙傻笑道,“早······白叔,将军呢?”
“老爷一早出府会客了。”白叔笑笑道。
“什么客人,也能劳烦我们将军亲自出府去会面?”
“京城来的,其他就不知道了。姑娘饿不饿,要不要让攸宁给你送些饭过去?”白叔很自然的将上一个话题带过。
攸宁!
我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心堵,她还真是不遮着也不露着,连个名字都懒得给自己换,我尴尬的笑了一阵,然后摆摆手道,“不用不用······”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回廊处攸宁高声道,“怎么不用,饭都备好了,姑娘随我回去用午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