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如柔花轻摇。
绛王看着面前这个背着手仿佛做错事的人儿,心里纵使有再多的气哪里还发得出来呢。
他平静地端详了她许久,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玉兔抿了抿唇,眼睛别向一边,喃喃:“不…敢了”
呵!这真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瞧那双剪水秋瞳,眼珠仿佛在追着一只蝴蝶般恍惚,当真露出一副不老实的颜色,她一直是这样不会隐藏丝毫的。
“不敢了?”绛王走近她,大片阴影顿时笼罩住她,仿佛一种无声的威胁。
玉兔想摇头,最终还是妥协了。绛王见她小脑袋点了点,莞尔无声。
他伸手,高大的身子将她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色里,玉兔望着他的大掌,迟疑地伸手,蓦地觉得不妥,下意识缩了缩,不想却被绛王立刻擒住,玉兔一惊,没敢缩手,低头不语。
“还想登高否?”绛王明知故问。
本以为她会立刻应声,不料小家伙却是故作深沉了良久,继而才诺诺道:“我的,脚……”
终是没说下去,望着玉兔越来越涨红的脸,绛王欺身,便将她抱起,见顿露一幅受惊的模样,莞尔:“玉儿自找的,只能让本王代劳了。”
“我……”玉兔想辩驳,但脚趾的痛楚顿然上头,让她只得抿抿唇乖乖地靠在绛王的胸膛。
罢了,能看看不就行了吗。
她这般安慰自己。
感受到她终于乖乖的回到自己怀里,绛王舒了一口气,向外提醒了一声,那用金线镶着枫叶的车帘便被掀起,梁起先小心地提了一半,怕日光刺到玉兔的眼睛,隔了一会才直接掀到一边。
他抬头看到玉兔果不其然便是依偎在绛王怀里时,含笑施了一礼。
“玉姑娘赶上好时头儿了,方才奴才听过路的村里人说,秋霞山这几天的红枫啊,是这些子年头来,最红的一季了。”梁起毕恭毕敬道,边往后退了一步让绛王走下了马车。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言,那玉兔定然开怀惊喜的,没想到那高大怀中的人儿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梁起狐疑之际,倒是绛王先开了口。
“那确实是好时头,本王也赶上玉儿的福气。”这语调淡淡的,只见绛王顺着无尽的石阶放眼望去,直到那火红的山头,继而便大步向前走去。
梁起对着身边的几个小奴使了一个眼色,跟着也小跑跟上。绛王的步子很大,也很平稳,秋季正是多风的季节,从山那头的风沙都被吹到了银色的石阶之上,可他踩在脚下竟是一丝灰尘都未飘起,倒是梁起,跟在他后面没一会便气喘吁吁,只得认命地看着主子那抹黑色的身影在如火般的山间越来越小。
秋霞山山如其名,到了秋天便如晚霞般绮丽如锦,大风呼啸,吹不断延绵的山脉,也只能动摇这近暮的红枫意了。绛王的步伐比玉兔想象中的快很多,不一会,她便觉得那石阶尽头的山顶凉亭离她颇近,蓦地,她想起什么,轻轻地将耳朵贴近绛王的胸膛,敛眸细闻。
“姑姑说登高可累,可阿溯的气不喘脸不红,心这儿…”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他,道:“也不多跳一下。”
见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低眸轻言:“意芦也只是个足不出户的丫鬟…”
似是怕她生气,绛王拖了长音,最后将这柔声化在了风里,让玉兔自个儿去想了。
良久,或是只用余光锁着她都乏了,他才又开口:“玉儿可知那高处凉亭叫作什么?”
“白雁亭。”玉兔立刻答道,说完一幅得意的模样,她自认可不是什么坐井观天的兔儿。
“为何叫白雁?”绛王温声问,步子也不知不觉放缓了许多。
“因秋来雁归呀,定是那鸿雁归南时会经过这里,才在这里摆了一个观景亭吧。”玉兔猜想。
绛王闻言点点头,眼看就要登顶了,他突然驻足,低首对上玉兔的双眸,道:“那是其次,白雁正好与摆宴谐音,辞别需与友举杯一醉。”
玉兔望着他,接道:“而秋总是人离别的季节。”
话音刚落,玉兔便听见几声啁啾回响,她抬头一看,正看到一群灰羽白身的鸿雁划过凉亭。山间辽荡,红枫虽烧的漫山遍野,却依旧不敌这雁过无意空旷了谷壑山头的哀鸣…
“老少爷们儿,抓紧时间赶路了,得去南边儿去避寒啊,别一个个死磨蹭!”
领头白雁的嘶鸣回响在玉兔的耳边,她又听懂了这些长着吃饭的物什在说些什么,这话听的她偷笑不已,无半点人的秋离悲伤啦。
“老头子你可飞慢点儿吧,后面孩儿还没跟上呢!”
“队形别乱了!小毛头们!”
白雁叽叽喳喳,逗的玉兔在绛王怀里合不拢嘴地笑:“人总是触景哭啼,可知世间万物其实好的不得了呢?”
绛王望着她不语,手臂徒然松了松,玉兔忘了脚趾的刺痛,悄然落地,她咧着嘴,抬头笑道:“那日冬雪掩盖,我在玉阁门前看到一只蓝色的蝴蝶,阿溯你可知它对我说什么?”
绛王摇头,淡然:“你还记得?”
玉兔毫无注意他语气略染冰冷,继续说道:“它说它不怕冷,冬日振翅,比春光下还悦三分。”
接着,只见她转身背着手,蹑脚上了几层阶梯便到了那山顶的凉亭前,望着南去争吵不休的鸿雁飞去,直到夕阳与山川的交界。蓦地她脚尖点了点地,勾着桃花边儿的粉色小头绫鞋在地上划了半个圈儿后闯出她水蓝色的群底,双手轻轻如浪般交叠舞动,恰时夕阳遮去一角,她的身子一半暗一半明,如那灰白的鸿雁般,展翅待风。
敛眸轻轻回首,乍然,一股怡人的寒意铺面而来,绛王抬首望着站在碧亭前的她,恍若回到百年前,披着雪白披风的她,一开心便会起舞弄清影,广寒宫冻不住她的嘴角,更何况人间的大雪与落叶。
哀鸣作笙,叶响作筝。
她便这般跃起跳舞,仿佛挣脱牢笼的雀儿,足伤也无碍。
脚尖轻盈如点小荷尖,衣袂飘飘,手臂却有力伸展,势如破竹,她身后不远就是悬崖,那一刻,绛王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她下一秒便会长出丰盈的羽毛,然后消失在天际。
“玉儿。”
翩翩身子一顿,差点没稳住身形,但始终被他一声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