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线如小巷里糖人被咬裂时扯出的糖丝儿,若影若现地躺在石板上,时而被无名风抬起,最后还是乖乖地被裹到风筝轴上,只是这时,那风筝线突然往尽头处扯了扯,这倒是激起玉兔十分憧憬来,莫非,是府外边儿的人捡到了?
这么一猜,她便也不忙着缠线了,提起裙摆便循着风筝线跑去。曾时,阿溯总是遮着她的脸,不让她被别人看着,可如今,她已能自在地在王府里跑跳了,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自己幸福了许多。
一只燕子飞过头顶,蓦地,她笑逐颜开,目光追至其消失在天际,乐颜也未曾收敛。
可下一刻途永的出现却立刻让玉兔如得致命般的教训,爱笑的人,运气真的不一定好。
“玉兔,你那破风筝怎么落到外边儿去了?还好我看到,趁着没人帮你捡回来了。”它说着,松开嘴那风筝便落到地上了。
玉兔想吃红烧狮子头。
“嗯,那这样看来,玉儿以后可到蝙池逛逛了。”绛王添油加醋。
“哪有这样的!途永都说落外边儿了!”玉兔嚷嚷着不依。
“这话你怕是只骗得了意芦。”玉兔见他一副嗤笑的样子,蓦地想起只有她能听得到途永的话,顿时气红了脸,眼咕噜转半天不知道该往哪里撒气,正巧见到途永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鼓气腮帮子就往它屁股上踹去。
“臭狮子!”玉兔狠骂了一句。
途永一怔,它这帮捡完风筝回来,屁股坐下去还没捂热呢,就被这样被一大脚踹开,立刻怒得胡子都吹起,嚎了一嗓子还给她。
“你…!”玉兔怒瞪它,咬着下唇迟迟却道不出话来,最后她还是松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风筝,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不理途永也没看绛王,只埋着头地走着。
倒是绛王,信步跟上前,冁然而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能够一直这么开怀,宫内的人道他“笑比河清”,可这一早到现在,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乐了几回了。
果然是,梅为冬风开,故以春光谢呀。
“看玉儿这模样,赌约是诚守了,怕是不想理本王了。”他故作哀叹。
闻言,玉兔捏着风筝的手儿一紧,反复想想当真觉着自己小心眼儿,明明是自己答应的赌约,怎能因此将恼怒撒在阿溯身上呢!
想起那日纨绔贪婪的唐文,是阿溯将她护在怀里的,世外纵然有灯笼满街红,也有嘈嘈人潮,艳阳高照都能将她晒得痛不欲生,高山流水不定也能将她湮没。
于是,她立刻滞住步子,心下一狠,将那风筝骨尽数拆了下来,咬牙将其折断,掷到地上,最后才抬首对上他诧异的双眸,顿然笑魇如花。她说:“云上云下玉儿都不去瞧了,往后阿溯去哪儿,玉儿便待哪儿!”
说着,她低头,深深望了一眼手上红纹交错的燕子,而后手欲一扯,也想将它撕裂!
“玉儿!”谁知绛王立刻止住她的动作,见她不解地抬起头,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哭涩如泉涌激上心头,他紧绷着脸,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松口道:“你既然喜欢这红燕子,便留着罢。”
看她眼中缓缓涌出几分感激的光芒,绛王敛眸低下头和她的额头相贴,忍不住在黑暗中沉思起来,那种莫名的酸涩从何而来。
那现在与她相近时隐时现的心疼又往何而起,这些不知名的情愫困扰着他,也煽动着他,也缓缓在他的心中擦亮一个问题。
到底是他困住了玉兔,还是玉兔困住了他。
如果是该是他主动纠缠她,那这风筝撕碎的那一刻,他不该有迟疑和心疼,他不该去疼影响她属于自己的任何一种自由…
“玉儿…”良久,他淡淡启口,言语中有他都未发现的迷茫,恍若起伏飘荡的蒲公英。
“嗯。”玉兔抿唇勾起唇角,认真地看着他脸色的一寸一寸,呼吸交融,好像藤蔓交织,分不清你我。
“你说,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他突然一顿,:“是不是就像下雨,我是雨,淋到你,我也不见了…”
抚着玉兔的下颚,他的手指愈来愈紧张,就像蓄势待发的弓弩拉到极限,玉兔还未来得及思绪他话中的意思,便感觉脚下一空。
绛王一手拖着她的腰,一手钳住她的下巴,身体的力量立刻就向她倒去将她压在朱红的墙壁上,不等玉兔惊呼出声,他便将她的声音吞进肚中。
她那么小,就像他身上最软的一块肉,他低头如渴了百年般尝尽她齿间的味道,像是要将胸口那团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感受都传给她。
正是这种可怕的浓烈让玉兔即使被吻的气息全无都还紧闭着双眼承受,她只觉自己的嘴好似被蹂躏的快要发麻了,难受的紧,手心虽挡着他强壮的肩膀往外推,但却使不上力气,他几乎将
她整个人都包裹在怀里,在那狭小的缝隙里,那纸风筝,仿佛要被压碎。
自古多情最怕遇无心,姑娘为情郎绣了一夜的情花,站在江边楼台日日观望,等一封家书,等一段口信,只因江南乌篷船上的偶遇,那天下起了大雨,他递给了她一把画着墨梅的油纸伞。
可怜的,从来都是那多情的人。
他就像针勾着的细线,在针上打了一个死结,以为步步紧随,却不想针尖穿过丝丝缕缕,在他心上已经缓缓勾勒出她的模样了。
“玉儿…我也不是善捏情事之人,原谅我罢…”
朦胧中,玉兔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就像听到途永说话一般。
心智稚嫩,她却昏沉了许久,最后晕了过去。
那日本万里晴空,却在后来下起了沥沥小雨,仿佛在冲净某人心中浮尘,正如后来玉兔在玉阁榻上缓缓醒过来时,原木色窗户外,蓝天上架起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