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茹霞的消息。陈朵每天照样上课、吃饭、睡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假装看不到周围的指指点点,她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茹霞有没有事。郑博南他们一有空就跑到外面找茹霞,但是,仍然一无所获。她好像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所有的人都为她着急担心。然后有一天,宿管阿姨忽然在楼下大声叫陈朵接电话。陈朵心念一动,立即三步拼作两步,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抓起了话筒。
“喂!”陈朵紧张而喘息。
“喂!朵朵,是我。”话筒那端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是李安。”
一听他的名字,陈朵立刻挂掉了电话。陈朵想不通他为何还要和她联系。以她现在的心情,根本不想和他再有任何联系。于是,陈朵失望地往回走。“叮铃铃!”电话声在背后锲而不舍地响起来。宿管阿姨接起了话筒,“喂,噢,叫住刚才接电话的女孩?好的!哎!那女孩,你等等,接电话,有要紧的事。”宿管阿姨在她背后尖锐地叫道。
陈朵悻悻地折回来,拿起了话筒,“什么事?”陈朵没好气地问。
“朵朵,茹霞在我这儿。”李安在电话那头急切地说。
“什么?她怎么会在你那儿?她没事吧?”陈朵惊喜地握紧了话筒。
“她没事,你别担心。你来我这儿吧,茹霞说想见你,我在**街**小区第十栋,你赶紧来吧。”
“好的,你好好照顾她,我马上到!”摞下话筒,陈朵立即飞奔而去。
半小时后,陈朵到达了李安说的小区。这个小区有些偏僻,整个小区大概有二三十栋二层小楼的房子,但周围环境很好,有小型的花园,有凉亭,视眼很开阔。站在第十栋房子面前,陈朵忐忑不安地摁响了门铃。房门迅速打开了,李安站在她面前,差不多两年没见到他了,他身上似乎有了一些成功人士的风度,衣服穿得非当考究,陈朵有一刹那间的恍惚,但很快平复下来,“茹霞呢?”她紧张地问。
“在里面。”李安指指里面,陈朵快步向里走。房子很整洁、温馨,但陈朵顾不上欣赏这些,穿过长长的走廊,陈朵在李安的带领下来到一个卧室。然后,她看到茹霞,她坐在宽大的床上,衣着凌乱,头发篷松,神情呆滞,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陈朵出现在她面前,她仿佛没看见一样,面无表情。
“她怎么了?”陈朵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昨天晚上我到酒吧喝酒,发现她在酒吧里跳舞,特疯狂。我一看,不对劲呀!茹霞怎么能在这地方跳舞。于是,我过去找她,我问她,可我一说你的名字,她的脸色就变了。她跑出了酒吧,坐上出租车跑了,我赶紧跟着她,后来,在江边追上了她,她竟然跳水自杀。幸亏我会游泳,才把她救上来。救上来以后,她就一直这样痴痴呆呆,不言不语的,只是偶尔念叨你的名字。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所以就给你打电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茹霞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谢你!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小误会。”陈朵看着茹霞,满心怜惜。她有过被人抛弃的经历,所以知道那有多痛苦。但是陈朵没想到,茹霞竟然会想到自杀,这让陈朵浑身战栗。一转身,她扭头对李安说,“可以麻烦你回避一下吗?我和茹霞说点事。”
“当然可以。”李安温柔地说。他很绅士地退出房间,并把房门轻轻地闭上。陈朵坐在床沿,拉住茹霞的手,“茹霞,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茹霞任由陈朵拉着,一动不动。
“茹霞,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存心让你伤心的。很抱歉对你造成了伤害。如果我离开,郑博南可以和你在一起,我愿意一试。我愿意离开他,你得答应我,从此不能再有轻生的念头。当初我失恋时,也是痛不欲生,但是,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友情是最好的药方。那时侯,是你的友情陪伴我度过了那么痛苦的日子。我一直很感谢你。但是,感情是不能强迫的。慢慢地你会发现,失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希望。这个世界如此美好,这个人不喜欢我了,还会有个人来喜欢我。我和郑博南也许也不能一直在一起,你也知道的,他已经有未婚妻了,也许我们都只是他人生的过客罢了,我知道有那么一天,他肯定会离我而去,但是我不会,肯定不会为他寻死觅活的。我不会做这样的傻事。所以请你一定振作起来,即使你不会放弃,也不要拿这样的方式来威胁郑博南,这些都于事无补。快些好起来吧,你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喜欢你,你应该重新追求你的幸福。”
陈朵喃喃地对茹霞诉说着,回忆着她们曾经的友谊,曾经的欢乐,泪水不知不觉淌满了脸颊。茹霞仍然面无表情。陈朵又徒劳地对她说了好多,但她仍呆呆地盯着前方,似乎沉浸在什么暝想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六神无助的陈朵忍不住抱住她失声痛哭。听到陈朵的哭声,李安跑进来,一见他,陈朵立即强迫自己收敛了哭泣,“谢谢你救了茹霞,我能打个电话吗?”
“当然可以,客厅里有电话。”李安带陈朵到了客厅。陈朵拿起了话筒,拨打郑博南宿舍楼的电话。郑博南答应很快就到。在打电话的过程中,陈朵感觉李安一直在注视着她。电话终于打完了。陈朵转过身来,立即接触到了他的眼光,那样专注的、那样深邃的停驻在她的身上。陈朵避开他的眼睛,故作无事地环视他的房子。李安也有些不安,随着陈朵的眼光到处看,两人一时相对无言,陈朵心里冥思苦想着找一个合适的话题,但此刻就是显得语拙。最后还是李安先按捺不住:“朵朵,你放心,茹霞一定会好的。”
陈朵点点头,不愿和他探讨这个问题,“你的房子很漂亮。”
李安说:“房子再漂亮,也只是个栖身之所,无所谓的。”
陈朵不由骇然而笑,多么虚伪的言词,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以前,她会认为这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高雅之士。但很不幸,她反而就是他视之粪土,弃之如履的清贫无用的初恋情人,在他一无所有时,他疯狂追求那些身外之物,如今,估计是功成名就了,就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
陈朵的表情太过明显,没有来得及好好包装、掩饰。李安看出来了,他有些狼狈,摸着额头,讪讪地说:“朵朵,也许你觉得我很虚伪,但这真是我此时的想法。我常常想,也许当初我太急于求成了,通往成功的道路也许会有些挫折,但是只要我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虽然当初是靠了她父亲的关系进了公司,但这套房子完全是靠我个人的努力得来的,进了公司之后,我设计了一款新的生产设备,效果很好,获得了专利,公司就奖了这一套房子给我。我没想到成功是这么容易。如果,可以重新让我选择的话,我一定会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获得成功,不会再依附别人。”李安越说越激动,脸上流露出乞求的神情,眼神也慢慢炽热起来。
陈朵把头别向一边,假装看着窗外,眼里已经有热辣辣的东西要奔流而出,她必须让它在最短的时间内蒸发掉,然后陈朵转过头来,微笑地说:“李安,你可能会后悔,但是我,却决不会后悔。”
再次相见以来,一直有优越感的李安脸上终于有挫败的沮丧,他短暂地闭上眼睛,低声说:“朵朵,别这样……”那语气已近似哀求。
多长时间了,再度听见熟悉的声音这么充满感情地喊出这个名字时,陈朵恍若一梦。
“李安,你想让我怎么说?”
人们往往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超脱,当年他的离开,带走了陈朵的初恋,留给陈朵的只有痛苦、孤独。在最无望的时候,陈朵不断试着把自己当作他,去理解他的决定,尊重他的选择,原谅他的背叛,宁肯选择记住往日的甜蜜,忘掉后来的悲哀。然而真正见到了他,心里竟依然还有怨恨,她如何能不恨?
两人在沉默中僵持了一会,挂钟的滴答声让陈朵莫名地焦躁,陈朵站起来,准备再去看看茹霞。
“朵朵,你和郑博南在一起了吗?”李安仍坐在沙发上,没有看陈朵,低沉地问道。
陈朵站定了,心里暗自诧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她不愿和他讨论这种话题,“这跟你没关系。”
“这么说,是真的了?”李安凄然地笑道,“这也许是我走后成就的最大的功德吧!”
“确实,我们都应该谢谢你。”陈朵冷笑着回复他,然后走进卧室,不再理会他。
很快,郑博南、邓海建、许海建他们三个到了。郑博南刚见陈朵,脸上明显有些愠色,但李安一出现,他立马表现得波澜不惊、若无其事。陈朵简短地向郑博南介绍了事情的经过,郑博南揽住陈朵的肩头,“没事的,既然找到茹霞了,我们就带她回去吧,也不能一直住在人家家里。”
“可是,茹霞这情况,住在寝室也不方便呀。茹霞一定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李安说。
“那也不能麻烦你。”郑博南脸色沉下来。
“其实也不麻烦。我正想和你们说,这个房子是单位给我个人的福利房,一直没有人住的。你们可以安心住在这儿,我已经给茹霞找了个保姆,还有医生隔三岔五地也会过来一趟。为了茹霞,你们实在可以不要搬来搬去的,我无所谓,你们也可以留下两三个人照顾她,这个房子足够大,吃饭的东西也齐全,生活很方便的。”李安热心地劝说着。
“那怎么行?”郑博南还在坚持。
“老大,就先这样吧。不然,我们哪有钱给茹霞租房子,也没钱给她找医生呀。”邓海建、许海建在旁边小声地提醒着。
陈朵很奇怪,对于租房、请医生,郑博南应该可以应付呀,他那么有钱。郑博南看了看陈朵,又看了看茹霞,然后很困难地说:“那好,就暂且让茹霞住在这儿吧,我们每天来看她。等我以后方便了,就还钱给你。”
“不用这样的,我和茹霞也是好朋友,她曾经帮过我的忙,照顾她也是应该的,你们不用放在心上。”李安说。
“那可不行,感情归感情,金钱归金钱,两者还是分得清些为好。”郑博南又说。
“好,随便你。我不急。那我走了,房门钥匙给你。”李安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陈朵,陈朵迟疑了一下,郑博南已经替她接住了。
“好!谢谢你了!”郑博南说。
“对了,明天会有中介公司介绍的保姆来,你们认识一下,她负责帮你们照顾茹霞。那我走了。”临出门时,李安又转头交待道。
“好的,我们知道了,你慢走。”郑博南他们有礼貌送李安到门口。
李安走了。他们最后商定,茹霞的事情暂时不告诉她父母,免得老人家担心,由邓海建去给茹霞请假。今天晚上先由陈朵和郑博南照顾茹霞,明天开始大家轮流每天来看望茹霞。商量的过程中,陈朵也知道了另外一件事。原来茹霞和陈朵在楼道大闹的事情被张婷知道了,她去找郑博南,质问郑博南是不是真的喜欢陈朵,郑博南承认了,张婷就生气地告诉了自己的父母,郑博南父亲知道以后一气之下断了郑博南的经济来源,所以郑博南的手头就有些拮据。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陈朵心里更难过了,郑博南,你这是何苦呢?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邓海建、许海建回去了,茹霞也在药物的作用下安然入睡。房间里只剩下陈朵和郑博南。郑博南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在厨房里忙活着,自从邓海建、许海建他们走后,他就一直把陈朵当隐形人看待,陈朵亦步亦趋地、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他也无动于衷。陈朵终于忍不住了,在他低着头,端着洗好的菜准备去切时,一下子站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喂,你干吗不和我说话?”
“没看见我很忙吗?”郑博南抬起头,烦躁地说。一抬手,轻而易举将陈朵推到一旁。陈朵顽强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走,“不行,你得先和我说话。”
郑博南用一只手轻轻地掰开陈朵的手,陈朵重新又抱住,郑博南又掰开,陈朵又抱住,两人的手不停地进行纠缠运动,如此几回,郑博南终于放下手中的菜,一转身,狠狠地瞪着陈朵。陈朵笑容可掬地回瞪他,两人相对而笑。然后郑博南抱着陈朵,两人坐在厨房外小型阳台长长的木凳上。郑博南低声问:“你为什么瞒着我见李安?”
“噢!李安给我打电话,说茹霞在他这儿,我一着急就忘了告诉你了。”
“以后不许再犯这种错误了,不能和他单独见面。和他见面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这么专制呀!那你见茹霞、张婷的,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女人能和男人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你重男轻女!”
“不,我不是。”
“那为什么限制我,却不约束你自己?”
“那是因为,我担心你。如果,你见李安,万一他对你余情未了,你们旧情复燃了,我怎么办?又或者他对你非礼了,你能反抗了吗?男人就不一样了。”郑博南振振有词地说。
“你,真是的,旧情复燃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的,你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怎么不可能?你瞧你现在就在替他说话。告诉你,男人都一样,食色性也!是男人都一个样。”
“去你的。那意思是你见了别人也会这样?”
“当然不会了,你干嘛曲解我的意思,小心我收拾你。”郑博南不悦地威胁她。
“你怎么收拾我?”
“你说呢?”郑博南一脸坏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陈朵赶紧见好就收。
恋人之间的不快很快在肢体的亲密中烟消云散。经过这个小小的插曲,他们俩人更加明白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彼此更加珍惜,感情似乎更加升温了。夜间,陈朵在茹霞的身旁和衣而卧,郑博南在客厅沙发上简单凑和,因为彼此感知对方就在身边,虽然身处异地,但却是归校以来睡得最安稳甜蜜的一觉了。
第二天,李安聘请的保姆如约而至,郑博南和陈朵郑重地跟她做了交接,便赶紧返回学校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