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些迟了。这篇论文有多处不得当,指导老师把嘉宇留下指正,耽误了好一会儿。
终于完了,他飞奔去车站,今天格外炎热,地面发烫,从脚心一直烫去胸膛,闷在羽绒服里,有些喘不过气。
还有半小时,不知怎的,今日群楼向后倒的速度有些慢?
还有十分钟,下车后,他算了时间,跑过去正好。
还有五分钟,他看到街对面排着入馆队伍的尾巴,深提一口气,迈快了步伐。
还有三分钟,他正奔跑着穿过斑马线。
……
一股力量将嘉宇抛向半空,推近他与烈阳的距离,灼烧得过于疼痛,继而又失重,风柱透过脊背从胸膛刺出,似乎还带出了鲜红的血,再次回到地面时,他看见蜂拥而至的人群,看见入场券上璀璨的星云,好像还看见那排苍郁的榆树,轻轻晃着,晃着,他渐渐睡去……
……
“还睡,再过十分钟不出门准迟到!”
是谁在说话?嘉宇缓缓睁眼,眼球转动时带着干涩的痛。这里是……没有坚硬的柏油马路,也没有从身体里流失的血,眼前有干净舒适的棉被和未来得及收整的书桌,一席全是熟悉的景象。这里是,家?怎么会在家?
“再不起来我就不等你了!”
是余晗!
嘉宇将棉被一掀,连拖鞋也忘了穿上,打开房间门,只见余晗站在客厅,双手叉腰,歪着头,气鼓鼓地瞪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
像是被嘉宇这句没由头的话给问住,余晗先是愣了下,转而轻笑,回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又上前两步,弯着腰凑近嘉宇,悄声说:“我不在这,一会到学校你借鉴谁的作业?”然后又直起身继续道,“睡迷糊了吧。”
应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厨房内传来妈妈的声音
“快点洗漱,小晗等你很久了,一天天没个高中生的样。”
眼前的一帧帧过于熟悉,那段时光的清晨,被余晗叫醒,拿着妈妈热好的牛奶,水煮的鸡蛋或者是新蒸的包子,一起骑车去学校,再对照下余晗的作业。
现在应该是在梦里吧,嘉宇记得自己沉沉睡去,许是又记起了这些,就编成了梦吧……
在催促声中,他依照记忆中的习惯,匆匆收拾,带上早餐,和余晗往学校去。
……
有多少年没有走过这条路了?准确来说,有多久没仔细看这条路。一侧是单道马路,另一侧是露出水泥和砖石的褪色白墙,初春冒新芽却仍未抖去冬季寒气的排排树木,是记忆中的熟悉和时光后的陌生。
……
那些面容,那些言语,好像见过,听过。应该都变了,又似乎和以前一样。
……
翻开余晗的作业,字迹较信上的少了些苍劲,但十分娟秀,做题步骤亦如她个人严谨细微。比起自己总因为马虎丢了许多不该丢的分,嘉宇形愧。
当他把作业还回去时,依然是传来一些同学八卦和带有玩笑意味的呼声,余晗微低着头,将作业从嘉宇手中迅速抽出,一溜烟地跑回座位。这时他本该转身离开她的班级,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直站在那儿,而余晗,缓缓地回头,两人对视,仅一瞬间。
高中生活的紧促感又重新包裹而来,嘉宇是有些怀念的,他之后总认为那时自己可以再努力一点,或许会考得更好。不过,已经是些无关痛痒的感叹罢了。
也许是觉得在梦境中重拾记忆的兴奋和激动,又或许是真的后悔那时没能“最最努力”,这几天嘉宇上课格外认真,完成作业也十分积极有效率。同时,他也常常有事无事跑去余晗班后门,探讨学习上的困惑,给她送汽水,或是问些学校里的大小事。嘉宇比起那时更愿意主动靠近余晗了。
……
“我买了个新滑板。”
那天,两人均未骑车,周五放学不用上晚自习,便和着黄昏时分被晕染的霞光,踏着松动的人行道砖石,沿着那排褪色的墙往前走去。
滑板?嘉宇有些出神。
“我打算开始学了,明天要去广场练习,你,你一起不?”余晗侧头望着嘉宇,左手将被风带在脸颊上的发丝挽去耳后。
“好啊”没有犹豫地。
余晗低下头浅浅地笑了下,又突然抬起头皱着眉说
“不行啊,我想起你明天还要补课。”
“哦哦,是的,那下周吧,下周五,你带上滑板,放学了我们直接去广场,然后我再请你吃关东煮,好不好。”
“嗯嗯”
余晗应声,倏尔加快了步伐,轻快地向前跑了几步,再回过身来边看嘉宇边倒退走着,又背过身去。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得比这斜照的夕阳还能浸透归去这路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