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校园里道路边仅有的几棵樱花树被大雨蹂躏的遍体鳞伤,花瓣杂乱的铺满了一地,有的还是来不及盛放的花骨朵,也深深地陷在了泥沼中。
倪婷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许博一这样的人产生交集,每次跟他肩并肩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她总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朋友,但是现在突然就有了,还是这么一个只会打架斗殴,从不学习的男生。
在倪婷的心里,自己虽然看似和许博一命运相似,都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但是她的心中始终存在一片星空,而且她坚信总有一天,自己通过努力,一定能够触摸得到那片星空。而许博一,他从未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混天度日便是他的生活态度。倪婷决定改变他。
从初三开始,倪婷就想尽各种办法阻止许博一逃课或者上课睡觉。放学后她总是强行拉着他的胳膊跑到街角那间人不多的奶茶店去自习,以免他又出去找人瞎混。
一开始许博一总是会趁倪婷不注意就溜了,或者直接趴在桌子上乎乎大睡。慢慢地倪婷的耐心也被耗尽了,对他失望极了,心里觉得大概他确实跟自己不是同一类人,每天看到他,倪婷就觉得又生气又难受,干脆不理他了。
面对倪婷的冷落,许博一心里很清楚原因,在他心里,自己从来都是这副德行,他已经没办法作出改变了。
直到一个晚自习后,倪婷多做了道题,忘记了时间,很晚才匆匆忙忙收拾好书包往回赶。
学校在城郊,离城区不远,初三的学生骑自行车从学校到家不过十分钟左右,晚自习后一般也会有很多家长来接学生,但是像倪婷这样的学生,自然是没有人来接的,妈妈为了维持母女两人的生活,一般都是忙到晚上十点以后才下班。
学校门口的灯光异常昏暗,只剩下个别学生背着书包急匆匆地走向车棚,费力地寻找自己的自行车。
倪婷骑的很快,早春夜晚阴冷的风不停地透过校服钻进她的身体,冷得她一心只想赶快回家。
路灯忽亮忽暗,不远处的变电站侧墙外又围了一群人在打架,有几个人穿了外校的校服,倪婷怕得脊背发冷,下意识加快了骑车的速度。直到她看到路边静静地躺着一个书包,洗得发白的黑灰色,是许博一的书包,上面的挂着红色的小吊坠,那是倪婷送的,里面有福娃的图案,书包上沾满了泥土。
她停下,蹲在路边抱着他的书包开始无助地啜泣。她知道他正在遭受什么,被打的人是许博一。她听到了他的喊叫声,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个冰冷的小城里,她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倪婷把许博一的书包放在自行车篮里,快速骑车到距离最近的小卖部里,花了几毛钱打了110求助电话,她哭着说,“变电站那边有人在打架,被打的是我同学,求求您救救他。”
“你们这帮学生不负正业,天天就知道打架,我们管的过来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冷的呵斥道。
倪婷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哭得浑身颤抖,“求您了…”
“好好好,我们现在过来看看,你别哭了,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倪婷这才有了希望,她把自行车寄放在小卖部,自己偷偷跑回去找许博一。她强忍着恐惧躲在墙角,许博一被那群人围着,“杂种,平时不是神气得很吗?叫爷爷!”倪婷看到许博一坐在地上,身体靠着墙拉耸着头,脸上黑乎乎地一片血。
她吓得捂住眼睛,突然头发被人从后面揪住,倪婷痛得动弹不得,那人恶狠狠地问她在看什么,她强忍着痛,说自己找许博一。
她被拽到墙角,被人一脚踹倒在许博一身上。许博一痛得大叫,那些人辱骂他们,用脚踢他们,许博一艰难地起身,用胸膛护着吓得大哭的倪婷,他的鼻子还在流血。
其实倪婷不是因为挨打而被吓哭,她是被许博一满身伤痕的样子吓得大哭,因为她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是快要死掉了。
很快警察就来了,警车没打铃,所以那些人全被抓起来了,一个也没能逃走。他们是城北职业高中的混混,天天打架,许博一两天前因为打球和学校里一个的男生起了冲突,所以那群人是被找来报复他的。
一周后那些人全被学校开除了学籍,不久之后纷纷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谋生之旅,曾经飞扬跋扈,下手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即将被艰难的生活和残酷的社会磨平棱角,而以他们的智商,从未怀疑过那天晚上是有人故意报警。
许博一没钱住院,在家里躺了将近一个月,倪婷以家里有人生病为由,像老师请假,每天晚上缺席晚自习去他家里帮他补习。她对他说,“好好学习,将来一起离开这里吧。”
他推三阻四,告诉她,自己可能不是学习的料,她认真的说,“让我试试吧,我帮你,一起努力。”说着她又哭了,他很少见她哭,唯一的两次都是因为他,他突然觉得心里刺痛,说不上来的难受,靠在床上费力的伸手捏她的脸,“别哭,我好好学就是了,我脑子这么聪明,肯定学起来很简单,你说是吧,小泥巴?”
从那天起他就一直这样喊她。倪婷一直别人喊她泥巴妹是她的耻辱,但是许博一叫她小泥巴却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坐在他的床前,哭得眼睛红红的,脸蛋越发苍白,她很怕眼前这个男孩再出什么事,她希望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她抓住眼前他那双细长消瘦的手,就像抓住了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