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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皇后失明

紫禁城的夜色,宁静又幽静。在这春夏交替的夜晚,已经有阵阵扶桑和月季的香气,随着微风习习飘进屋里。窗外皓月当空,今天虽是十五,奕詝却宿在了咸福宫。东厢房的两间屋子早已熄了烛火,芸萱留在了寝殿。除了小佑子守夜,春翠近身照顾外,其余人等都已就寝。

“皇后娘娘,皇,皇后娘娘。”正端着脸盆的春翠朝着凤床上的我叫喊着,手中的面盆竟也摔落到了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刚刚打了个盹的芸萱,闻声赶忙跳了起来,“死丫头,吓我一跳。都进宫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

“皇后娘娘的手,动了。”春翠指着我道。

芸萱的目光也随着春翠的手,看向床上的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芸萱泪眼婆娑的唤着我。

床上的我,恍惚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喊我,却因睡得太久,一时间竟也睁不开双眼。只觉得喉咙干涩,双唇面面的。

“水,水。”我轻声的说。

“皇后娘娘醒了,皇后娘娘醒了!五天了,娘娘终于醒了!”芸萱擦去脸上的泪水,赶忙跑到桌子旁,给我倒了一杯水。春翠坐在床边,慢慢的扶起我。

我轻轻蹙了下眉,虽然这些天芸萱和春翠都在为我做全身的推拿按摩,但是毕竟躺的久了,身子很是酸痛。

“娘娘慢点,您刚醒来,切勿着急了身子。”春翠说着,将我的后背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此时,芸萱也倒来了清水。我慢慢的喝了下去,芸萱则用湿布擦拭着我嘴唇上的白霜。

“本宫躺了多久了?”我问道。

“娘娘,已经五天了。好在您已经无恙,奴婢们可都着急坏了。”春翠道。

“寿安呢,寿安怎么样了?”我急忙问。

芸萱和春翠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

“娘娘,皇上已经追封寿安公主为镇国公主了。”芸萱道。

“追封。。。镇国公主?好啊。好啊。”我苦笑着,“只盼她来生别再托生帝王家,做个平凡的女子,开心的过一辈子。”

我本以为听到寿安的死讯之后,会潸然泪下,却怎的,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或许是她昏倒的那天,我便已经知道她已然没了脉搏。亦或是我心中的那个寿安,已经在我昏迷的这几天里,治愈出宫了,现在正在和她的额驸,在草原之上骑着白色的骏马飞驰吧。

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我失去了一个肯为我出头,不顾一切保护我的‘小姑子’,而这样的一个真性情的女子,或许在我今后的生命中,也无法再次遇到了。这宫里的女子,就算权利如同兰妃丽妃这般,却也依旧不敢有如寿安那般的嚣张跋扈。毕竟她们的权利富贵,都是基于奕詝的恩宠之下的。而寿安,这个与奕詝同母的嫡出公主,是这个世上与奕詝最亲的人,她有着这个天下权利最高的男人的无限疼爱,自然能显露出桀骜不驯的真性情。

“娘娘,您是否觉得寿安公主之死颇有蹊跷?”春翠问。

“本宫在床上的这几天,时常会梦到寿安,她告诉本宫,是兰妃害死的她。本宫细细想来,兰妃睚眦必报,想必定是心中还是记得当年杏花春馆的冲突吧。”

“娘娘,不仅如此,您。”春翠刚想说出我小产之事,芸萱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出口。奕詝怕我伤心,所以下了口谕,封锁我小产之事的消息。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问

“回娘娘,已经是亥时了。”

“怪不得,你们连灯都不点。可是你们这样,本宫又怎能将你们看的真切呢?”我说。

芸萱和春翠瞠目结舌的看着对方,春翠回身看了看圆桌上的烛火,又看了看我的眼睛。她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却不见有任何的反应。

“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了。芸萱,快去,给本宫掌灯。”

芸萱从床边站了起来,拿起了圆桌上的烛火,朝我走来,放在与我两尺的距离。

“娘娘,奴婢已经点燃蜡烛了,您瞧瞧?”芸萱说。

我四下看着,却依然不见一点亮光。

“再近点儿,再近点儿。”我说。

芸萱又将蜡烛挪进了一尺,我已然感受到了那烛火的温度,可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此刻,我全然明白了,我失明了。

我呆呆的坐在那里,双眼凝视着窗外的方向。“芸萱,春翠,你们听到院子里小虫的叫声了吗?本宫现在好想出去看看,看看满天星河,看看草木虫鸣。”

“娘娘。”芸萱与春翠纷纷跪了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蜡烛不够亮,娘娘您别怕,奴婢把所有的蜡烛都找来,都找来!”春翠说着,便跑了出去,叫醒了偏殿里的所有奴才,一起从库房里翻出了上百只蜡烛。他们一人手拿数只,在寝殿的地上依次排开,用火折子纷纷点燃,此刻,整个寝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娘娘,您看看,可有感到一丝光晕?”芸萱问。

我站起身来,芸萱扶着我,我用双手感受着蜡烛温度的所在,却不料因为距离太近,被烛火烫伤了双手。我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还是眼前一片漆黑,不见一点光亮。我苦笑着,造化弄人,谁曾想,刚刚失去一个妹妹,此刻还来不及为她流泪,自己便也失了光明。

“你们都退下吧。”我轻声道。

“奴才告退。”一屋子人熄灭了地上的烛火,抱着蜡烛退了出去。

“扶本宫坐下吧。”我说。芸萱和春翠将我扶坐在了窗下的长榻上。

“不要这么难过。”我说:“事已至此,更要开朗坦然的面对生活。这几日宫中有何趣闻,说与本宫听听?还有,寿安的后事做得如何了?”

“娘娘,公主的后事做的很体面,是丽妃娘娘一手操办的。至于长春宫那位主子,诞下了皇子,皇上晋了兰妃的位分。”芸萱道。

“真的?皇上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我竟开心的笑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已是个可怜的瞎子。“你们知道吗,皇上自从登基以来,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朝堂内外,乃至蒙古和朝鲜这些番邦外臣,都欺皇上没有自己的子嗣。丽妃虽然多子多福,可顺利产下的,只有荣安这个女儿。如今皇上有了这个儿子,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娘娘一心待皇上,可那兰贵妃又可曾记起娘娘的好了?这些时日,长春宫夜夜笙歌,沉浸在荣登贵妃和喜获皇子的快乐中,却也不见她登门探望。”春翠道。

“本宫是皇后,身为皇后,就要做到端庄得体,成为后妃的表率。兰贵妃刚刚生产,还未出月,若她真的上门前来探望本宫,反而本宫会觉得心中不安。况且兰贵妃为皇上生下了皇子,封为贵妃,不为过。”

“可是现如今,她已是贵妃,又有皇子在手,丽妃娘娘与她已是云泥之别,便再也无法分庭抗礼了。日后不光是丽妃娘娘,怕是玉嫔娘娘和芸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吧。”春翠道。

“做人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的心。只要你们坦坦荡荡,想那兰贵妃就算想造些声势,也抓不到什么把柄。”我说。

“但愿如此吧。”芸萱叹了口气。

春翠的一席话,却让我不由得担忧起了她们的将来。我已然失宠于奕詝多年,且身后未曾有子嗣。若是双眼完好,虽不期盼他能临幸于我,诞下嫡子。但是至少按照大清的祖宗家法,妃嫔之子,是可以寄养于中宫膝下的。可如今我双目失明,来日自理都是个问题,又何谈抚养兰贵妃的孩子呢?

“好了,不说这个了。本宫一时兴起,想要写字。”我说。“你们二人为本宫研墨吧。”

“娘娘,您?”春翠有些惊讶。

“春翠,这你便不懂了吧。我是自娘娘闺中便开始伺候着的,娘娘有一个绝技,那便是可以蒙眼书法。今天正好娘娘兴致所在,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春翠道。

“唉,那奴婢这就去把书桌收拾出来。”春翠说着,朝着对面偏殿走去,将宣纸铺在桌子上,便开始研墨。

“娘娘。”芸萱扶起我的胳膊,我俩也朝着书桌走去。

“娘娘小心着桌腿,小心着身子。”芸萱说着,待到我于椅子上坐好,这才放心。她从笔架上拿起一只毛笔来,递到了我的手中。

“娘娘,这是宣纸,这是墨。”春翠拉着我的手,告知我用品所在的位置。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道。

“娘娘,您现在不能没有人伺候的。”春翠说。

“本宫写字的时候需要安静,你们且去门外伺候便是,若有何需求,再唤你们进来即可。”

“那奴才便在殿外候着了。”芸萱与春翠说着,二人退出了书房。

我右手攥着毛笔,用手背感知着砚台的位置,细细刷了两三下墨水,左手在书桌上摸索着宣纸的方位,用手指尖找着宣纸的纸边,继而提笔在右手的第一行开始书写。莫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便也写好了两张。

“春翠,春翠。”我唤着她的名字,随即将这两张宣纸翻扣了过去。

“娘娘,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春翠问。

我用耳朵辨别着春翠说话的方向,看着她道:“去把本宫的凤印取来吧。”

“娘娘,您要凤印做什么?”春翠问。

“许是眼睛看不见了,有些患得患失的吧。快去吧,给本宫取来。”

“奴婢遵命。”春翠说着,便进了后殿。门外的芸萱也听到了我与春翠的谈话,春翠朝着芸萱使了个眼色,芸萱会意,便想偷偷看看我写的是什么,却怎料由于翻着的缘故,什么也没看见。

“娘娘,凤印取来了。”片刻,春翠便将凤印放在了书桌之上。

“退下吧。”我道。

春翠显然已经看出了事情的端倪,却无法违背我的命令,这便退了出来。可是芸萱,却随着春翠的脚步声的节拍,悄悄地溜了进来。

我用手触碰着盛放凤印的锦盒,这锦盒以紫檀木为框架,以蜀锦包裹,凤凰绣花,周身镶满了绿松石,琥珀,蜜蜡和珍珠。我将凤印的盒子打开,右手取出凤印,左手摸索着宣纸左下角的方位,一张,两张,便盖了上去。

“皇后娘娘!”此刻,我突然听到了芸萱的声音,我本能的用耳朵辨别着她的方向,却发现,芸萱近在身边。只听她扑通一下便跪了下来,门外的春翠,闻声也赶忙跑了进来。

春翠拿起了书桌上我刚刚写过的信纸,看着看着,双手哆嗦,再看着看着,竟泪流满面。芸萱见状,也忙从她手中拿过宣纸细细查看。

“你们两个,大胆!”我说着,拍着书桌。

“皇后娘娘,您这是为何呢?”春翠说着,也跪了下来。“娘娘,奴婢要一辈子陪着您。”

我知道,方才所写的字已经被她二人瞧了个真切。我伸出手来摸索着她二人,芸萱与春翠用膝盖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此时我的双手,刚好摸着她们的脸颊。

“春翠,本宫知道你当初是为了本宫才留在宫里,你已然过了出宫的年纪,却依旧要守着本宫。曾经本宫或许还可以护你周全,可以后,怕是再也无法保护你了。乾清宫的侍卫,都是满族上层的子弟,虽然此刻是内廷侍卫,但是来日飞黄腾达,要比考取功名利禄快的多。那名叫景元的侍卫,本宫留意过多时,人长得不错,功夫也好。而且他的兄长是景寿。景元虽是富察府妾室所生,但是他富察家的先祖,在乾隆爷时期,因进攻缅甸获胜而得到晋封,世袭罔替,你若能做他的妻子,想必也是个很好的归宿了。”

春翠看着手中的那张宣纸,哭泣的开始抽搐。

“芸萱。”我说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一晃,进宫都这么些年了。虽然你的身份从奴才变成了主子,但是自始至终,你都是本宫心里的那个武姐姐。本宫知道,你当初为了帮本宫,才做了皇上的后宫,可是如今,皇上新欢旧爱左右逢源,却唯独忘记了你,春翠方才的话提醒了本宫,本宫不得不为你做打算。这封信是要呈给皇贵太妃的,皇贵太妃只大本宫十余岁,日后你常伴她的左右,陪她一同谈论佛法,皇上注重孝道,有了皇贵太妃这棵大树,想必在后宫之中,也无人能欺负你了去。”

“娘娘您说的是哪里的话。奴才要一辈子陪着您。”芸萱说。

“你们别傻了,现在不能意气用事。本宫已经失宠,现如今又失了明,如同废人。大清是不会允许一个瞎子做皇后的,皇上和宗室也不会容忍一个瞎子做皇后。本宫虽贵为皇后,可在这后宫之中,一路走来,还总是如履薄冰。现下,怕是再也保护不了你们了。你们走吧,芸萱和春翠,拿着本宫的这两道懿旨,找皇上和皇贵太妃,日后也不必回这钟翠宫来了。”

“娘娘,您要振作起来!您昏迷的这些天,其实皇上也常来看您的,您要对自己抱有信心。”芸萱道。

“皇上来一次是旧情,来两次是牵挂,来三次是惋惜,再多了,看到本宫那便只剩下了厌倦。”

“娘娘,您还没有宣太医啊,或许来日太医诊脉,您这只是一时的眼疾病,或许您一觉醒来便可复明也未可知呢。”春翠道。

“娘娘,无论您日后什么样子,无论钟翠宫日后什么样子,奴才都不会离开您的!”芸萱说着,上前抱住了我的腿。

“娘娘,还有我。”春翠说着,抱着芸萱,“奴婢谁也不嫁,奴婢只要留在宫里伺候娘娘。娘娘千万别赶走奴婢。出了钟翠宫,天大地大,却再也没有奴婢的容身之所了。”

此刻,我再也难以忍住心中的情感,“好,好,咱们三个谁也不离开谁。”说着,我便与她二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翌日

清晨,似乎有两只喜鹊落在了寝殿的窗棱上,喳喳的叫个不停。我渐渐从睡梦中苏醒,眼前依旧不见一丝光明。

“春翠。”我唤着。

“娘娘,奴婢在呢。”

“什么时辰了?”我问。

“回娘娘的话,已经午时了。”

“本宫竟睡了这么久?”说着,我便用双手撑着床板,春翠上前把我扶起来,伸手招呼着殿外的几个宫女道:“皇后娘娘晨起了。”

我的晨起,较兰贵妃而言,简单得多。温湿毛巾敷脸,玫瑰花水洗面各两次,之后便是梳头和上装。我坐在妆台前,用手摸索着台面上的首饰,告诉春翠,梳二把头,点缀绢花便可。

“可有把本宫的消息递到养心殿?”我问。

“皇上还没上朝,小牛子便跑了去。方才皇上和皇贵太妃都来看过您了,见您还睡着,便没有叫醒您。皇贵太妃请来了刘院吏亲自为您诊脉,现下正在殿外候着呢。”春翠道。

“刘院吏都惊动了?”我问。

这刘院吏已到了古稀之年,是几朝的元老,医术十分高超。可奈何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奕詝便恩准他在自己的府中养老,保留院吏的官职,太医院内大小事务,由章院判主理。我入宫的这几年来,却也只见过他两次而已。

殿外,刘院吏正在站等,恰巧被前来探望我的芸萱碰到了。芸萱曾作我的大宫女之时,随我见过他,便也认得。

“这位莫非就是刘院吏?”芸萱道。

刘院吏朝着芸萱微微行礼,“敢问这位小主是?”

“我是承乾宫的云贵人,刘大人无须多礼。小牛子,小牛子。”

“奴才在。”

“怎的刘大人站侯许久,也不为大人搬把椅子?”芸萱道。

后妃,大臣若要面见养心殿和中宫,若非主子有旨,是不可进殿的,只得在殿外站候,这是宫中的礼法规矩。可是法外不外乎人情,刘院吏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许多医学上的见解了得,堪称国宝,就算是奕詝也对他礼敬有加,芸萱如此机灵,既没有破坏宫里的规矩,也给了刘院吏体面。

“唉,您瞧奴才,真是该死。奴才这就给大人搬把椅子来。”

“刘大人,您请坐。”芸萱说着,便上前搀扶着刘院吏,并将他手中的拐杖放在了一旁。

“微臣怎得让小主亲劳。”刘院吏说着,便上前作揖。

“刘大人,素闻您博闻强识,今日有幸一见,我正有一事想要请教于您。”芸萱道。

“小主严重了。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这世上,可有龙?”芸萱问。

“天地之大,上至九万里;所出光怪陆离,又岂非凡人可知。不过据微臣所知,这龙嘛,当今世上,只见过养心殿那一位真龙天子。”刘院吏道。

“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我年幼的时候,曾在山间救过一条受伤的龙,想回到家中寻得长辈的帮忙,却笑我疯癫;找来左邻右舍,却说我童言无忌;寻得几个密友,都说我得了失心疯。”芸萱道。

“世人总喜将未知之物称为神奇。小主若真见了那龙,可世人没见过,便只会觉得小主是痴人说梦的傻子罢了。”

芸萱微微一笑,“所以后来我便不再寻求他们的帮助。自己上山采了些草药为那条龙包扎了一番。它并不知道我所做为何意,但或许是减轻了痛苦,便吐出一颗珠子,盘旋而上飞走了。”芸萱说着,从内里掏出一个吊坠来,一颗半透明蜜黄色的珠子,映入眼帘。

芸萱所带之物,为罗刹国出产的琥珀,这琥珀与抚顺和缅甸的透明质地不同,通体为不透明的朦胧之感,颜色也较为温润,是我在芸萱册封之后不久,命春翠送过去的礼物。琥珀在医学上可以入药,见多识广的刘院吏自然知道这是琥珀而非龙珠。可春翠为何要和他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呢?他细细想着。

“小主宅心仁厚,日后定会有福报。”刘院吏说。

“其实说到底,有些善事,自己做也便罢了,若是公之于众,便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被世俗嘲笑为傻子和伪善。请问刘院吏,如果一个人得了很重的病,身边之人都称之无恙,但您却告诉了她真相,那么世人会如何认为呢?”

刘院吏显然明白了芸萱所指,却也轻松的回答道:“太医院一向由章院判主理,虽然他已经去了,但是微臣也会尽力保留他的晚节。”

刘院吏的这句话,是在向芸萱表明心意,他既会全力救治我,又不会反驳太医院一众人等对我下的处方病症。

“娘娘起来了,刘大人请。”此刻,殿内的春翠走了出来。

小宫女将我扶坐在长榻上,我侧躺于上,手腕搭在桌板上。小佑子等人搬来了一个青纱帐的屏风,置于我面前,便起到了阻挡太医与我面对面的作用。纱帐设有开口,方便太医诊脉。

“微臣恭请娘娘圣安。”

“刘大人无须多礼。”

刘院吏倒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只见他从药箱取出一块丝绢,搭在了我的手腕上,便开始为我诊脉。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刘院吏自知问不出个真切,便也没有开口询问。

“可否让微臣看一下娘娘的双目?”刘院吏道。

“这?”芸萱说。

“事出权宜,且本宫现在双目失明,便也不算碍了礼法。刘大人请便吧。”

刘院吏将丝绢拿起,叠成三角形,遮住口鼻,于耳后打了个活结,便凑上前来,挨个扒开我的眼皮,查看眼珠的状况。通过方才的诊脉和观察,他已然发觉我失明的原因,是服用了升药所致,加之月余来照顾寿安,气血上涌,以及小产后失血过多,这才造成了短暂性的失明。这种失明与眼球受损的失明大为不同,若是精细着用药,康复也便指日可待。但是方才芸萱的那一席话,表明了上殿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自己小产之事,可小产源于升药,升药又导致了失明,为今之计,只得想出个可以服众的说辞了。

“回禀娘娘,微臣细观您的双眼,发觉眼球并无受损,又通过娘娘的脉搏,微臣推断娘娘之所以失明,是因为血气上涌所致。眼睛为周身血气的疏散口,这就好比水闸突然遇到了钱塘江的大潮,一时无法宣泄,这才导致了失明。”

“大人,可有何法子?”云萱问。

“微臣为娘娘开一副药方,娘娘需得每日按时服用,并早晚用温热毛巾,敷于双眼一个时辰。少则几月,多则一两年,便可痊愈。”刘院吏道。

“刘太医医术精妙,本宫自是信得过的。小佑子,带大人去偏殿开药。”我道。

“刘大人所言不假?若是皇后娘娘无法复原,那本宫可要治你个欺君之罪了。”还未等刘院吏出去,随着一阵脚步声,兰贵妃已然站在了寝殿的门口。

“娘娘,娘娘。这皇后主子未传召,您可不能进去啊。”小牛子从后面追着道。兰贵妃瞪了一眼小牛子,小牛子赶忙低下了头。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兰贵妃道。

“你们先带太医下去吧。”我说。

“兰贵妃,你擅闯皇后寝殿,可还有把中宫放在眼里?”春翠道。

兰贵妃站了起来,朝着春翠走了几步,“想必当日长春宫内的教训你已经忘了。”

芸萱赶忙上前护住春翠,“兰贵妃,这里是钟粹宫,容不得你放肆。”

“你既知本宫是贵妃,却拒不行礼,是谁给你的胆子?”兰贵妃问。

“云贵人一向是个注重尊卑的人。”我辨别着芸萱的方向,头转向她,“妹妹是奴才,兰贵妃协理六宫,泼天的权势,妹妹怎可以下犯上,不把贵妃放在眼里呢?兰贵妃,您说是吗?”我此言明里是在说芸萱,暗地里则是要告诫兰贵妃,纵使位列贵妃,在我面前,不过一个奴才罢了。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兰贵妃道。

“妹妹今日前来,不是帮本宫教训下人这么简单的吧?”我问。

“瞧奴才这脑子,竟忘了此番觐见皇后之意了。”兰贵妃说着,便坐上了方才刘院吏坐着的椅子,“小安子。”

“嗻。”安德海说着,拍了拍手,身后两个小太监端着红布盖着的托盘,便走了进来。

我端坐在长榻上,听得两个小太监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娘娘您看。”兰贵妃说着,打开了第一个盘子上的红布,“这串凤眼菩提,是印度的国宝,最奇特的,便是每颗菩提子之上,都有如同眼睛一般的小缺口,固称为凤眼菩提。奴才知道您素日里总与皇贵太妃礼佛,特来奉上。”

我听罢,心中咯噔了一下,随即拿着手中的青玉十八子念珠道:“这串手串已经追随了本宫多年,贵妃的美意,本宫心领了。”

“呦,这还真是奴才的疏忽了。人人都说,新衣不如旧衣,奴才今日倒全明白了。”兰贵妃说着,瞪了一眼那小太监,小太监赶忙退到了身后。继而,她掀开了第二块红布。

“这枚是藏传的老天珠,据说是杨贵妃当年带过的东西。”兰贵妃说着,伸手拿起盘中一颗桶型的珠子来,这珠子通体黑色,正中为一圈一圈的白色线条。

“兰贵妃,这又是凤眼,又是天珠的,您所谓何意?”芸萱道。

“本宫得知皇后娘娘大病初愈,一片好心前来问候,你说本宫是何意?”

“娘娘,奴才身子不适,想先下去休息了!”春翠说着,行了个礼,便从寝殿退了出去。

“拿来给本宫瞧瞧这天珠。”我说着,微微一笑,朝着兰贵妃的方向伸出了手。兰贵妃起身递给了我,我拿在手中,细细的盘玩着。

“这可惜娘娘如今失了明,无法将这天珠的美,瞧个真切了。”兰贵妃道。

“妹妹多虑了。”我说着,指尖游走于珠体的每一寸,“这珠子身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开片,却触手温润,没有一丝的涩感,虽然本宫瞧不见,却也知道这一定是块难得的佳品。”说着,我把珠子递还给了兰贵妃,“妹妹你瞧瞧,这一片一片的沧桑,像极了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婆婆,年纪大了,布满邹纹。”

芸萱听罢,不禁用丝巾捂着嘴笑,兰贵妃年长我两岁,这是宫内人尽皆知的事情。

兰贵妃显然有些生气,并未接过那珠子,珠子随即便掉在了地上,摔出了一道裂隙。

“唉,好好的珠子被奴才一个不留声给摔坏了,这裂隙还刚巧断在了珠眼上。玉碎无法复原,还望娘娘赎罪。”兰贵妃说着,佯装跪了下来。

“妹妹无需担心,其实裂与不裂,都无法否认它是块美玉。世人总爱那圆圆满满的物件儿,却又怎知,天然的东西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就正如本宫一番,虽然眼盲,可是本宫看人,从来都是用心看的。”

“难得娘娘双眼失明,还能有如此的气魄。奴才拜服。不过奴才不知,娘娘的这份气焰,还能烧多久!”兰贵妃说。

“娘娘,方才奴婢经过小厨房,乳猪已经烤好了,这便给您端了进来,您闻闻,好香。”春翠说着,便端着一只浑身焦红,通体圆润的小乳猪进了来,“兰贵妃娘娘,要不要陪皇后主子一同用膳呢?不过这宫里的规矩您还是要照办的,要站侍。”

兰贵妃产子之后,身体不免有些发福,春翠此举,无异于赤裸裸的讽刺她。

“你!”兰贵妃站了起来,“不错啊,皇后娘娘可真是养了一群忠心不二的好奴才。妹妹宫里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这便跪安了。”兰贵妃说着,便起了身。

“妹妹好走。待到过些日子,把载淳带到长春宫来,给本宫瞧瞧。”我道。

“皇后娘娘怕是瞧不见了,不过这捏一捏脸蛋儿,还是可以的。呦,瞧奴才这嘴,真是罪该万死,娘娘刚刚滑胎,痛失爱子,奴才怎得能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来?奴才这便回长春宫好好反省,奴才告退。”

“兰贵妃,你!”还未等春翠说完,兰贵妃一行人便退出了寝殿。此时,芸萱胆怯的看着我,一屋子奴才,也便都跪了下来。

“兰贵妃说的,所谓何以?”我轻声问。

“主子,该用膳了。”春翠小声说。

“本宫问,兰贵妃所说,是什么意思!”

“娘娘。”芸萱和春翠也跪了下来,“娘娘近来身子虚弱,伤了内里,皇上怕您伤心难过,便下令阖宫上下,不许提及。”

“你们都知道,唯独瞒着本宫一人。”我说着,摸索着站了起来,“很好,很好。”

“娘娘,您还年轻,只要调理好身子,还会再度有孕的。”

我抬起头来,想尽可能的不让眼眶的泪水流下来,可眼角两侧,却泪如泉涌。我不明白上天为何对我如此的狠心,我一心为爱新觉罗家,它却把我唯一的孩子夺了去。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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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济学博士徐俊南救孕妇出了车祸,虽然人身已死,尸体火化,可他的魂魄对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恋恋不忘,终日在旁边阴魂不散,牛头马面抓去冥府无数次,想方设法逃回来,逼着喝了两大碗孟婆汤,还是口中恋恋不忘爱妻芷荷。判官见他性情顽固,心也善良,让他去追寻芷荷的前生,投胎到清朝康熙年间,长相绝美,意志坚定,记忆完整的他在康熙年间该怎样利用自己的经济学知识玩转清朝商界,同时寻找他爱妻前生。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时空垃圾管理员

    时空垃圾管理员

    刘学明开着一家临近中学的便利店,日子过得朴实无华。随着一场异变发生,刘学明神奇的发现自家便利店的阁楼仓库,居然变成了一个异时空的垃圾站。来自某平行世界的多兰剑、亚瑟的宝座,装着神秘人物残念的青铜棺……等会……为什么我的第一件“垃圾”是一个会喷火的小姑娘!(半奶爸,半反穿搞笑文,日常文没所谓的争霸)
  • 达尔文笔记

    达尔文笔记

    查尔斯·达尔文是英国博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22岁从剑桥大学毕业后,以博物学家的身份乘海军勘探船进行了历时五年的环球航行,观察并搜集了动植物和地质等方面的大量材料,经归纳整理与综合分析,形成了生物进化的概念,于1859年出版了震动当时学术界的《物种起源》一书,成为生物学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他提出的以自然选择为基础的进化学说,不仅说明了物种是可变的,对生物适应性也作了正确的解说,从而摧毁了各种唯心的特创论、目的论和物种不变论,使当时生物学各领域已经形成的概念和观念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 雅鱼

    雅鱼

    这是一个讲述越王勾践与王后雅鱼爱情的故事作者少时曾大致了解了两人的故事,为雅鱼的结局唏嘘不已,因此作此文
  • 鸾翮时铩

    鸾翮时铩

    兰陵王高璿烯,端王朝的第一战神王爷!试问这天下谁敢与之争锋!一个獠牙鬼面具掩盖住他的样貌,当他的绝代风华揭露,世人都纷纷倾慕。她是北周最刁蛮的公主,傀儡皇帝宇文?的亲妹妹。隐藏于黑暗中的毒蛇,是利牙,亦或是棋子。与她相遇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谁为谁停留?谁为谁沉沦?是早有预谋还是什么他都无惧,只知自己的一颗心都悬系于其。当他们都敞开心扉,决定放弃一切安心生活,却不知,这才是开始。一切风云,计谋都不断浮现,两人又该何去何从………我真的是一个自负的人,曾以为你无论做什么,要什么我都还可以那般深爱着你。可现在,我真的爱得好累,宇文毓,我该拿你怎么办。若再重来,我真的希望,希望……“姑娘,我觉得,你很眼熟。”“你是不是见着每个姑娘都这般搭讪,话也未免太老套些。你直接一点,直接‘姑娘,我,看上你了’。”【十里烟景繁柯梦,寻中怀薇化成风。兰陵情,浮生记,空头烟花弥散世。】“公子,我觉得,你很眼熟。”“哼,你是哪家姑娘,不知道这里是禁苑么!还是说你特地闯入,来用这等老套言语搭讪本皇?直接一点‘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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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蒙大神降都市

    鸿蒙之中真的一人没有嘛?混沌之中只有鸿钧盘古嘛?洪荒之中只有七位圣人和鸿钧?封神之中只是姜子牙会成功嘛?西游之中猴子真的死了嘛?这些种种问题,都需要读者来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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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神奇的故事,因为一件事,从洛克变成了人类,又遇到了许多人、洛克、宠物,正如她的名字那样被花瓣所包围。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再见了我的朋友们,伊芙利特,希望还能在做你的主人。”一切都和她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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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总裁上司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领,顶多长的好看点、小资点,但是为什么呢?我要摊上这么极品的老板?更过分的是,他还是个帅气多金男。怎么会这样惨······笑看优质小白领对抗终极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