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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花月痕传奇——[清]陈烺(4)

那木兰词内,有两句云,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今将奴的方巾换作军容,扮做木兰,将萧郎竟扮阿姊,题着木兰归家见姊图。别人看见,再想不到别件,何等不妙?(画介)俺这假木兰呵,

【玉芙蓉】夫人阵势骄,娘子军容剽,看云兵雨帅半夜声鏖。魂教梦里襄王掉,影遣墙东宋玉逃。休惊道,兰娘手高,尔须知儿家本是霍骠姚。

那萧郎假阿姊呵,

【小桃红】剩自把乌云绕,细对着青铜照。应惊不是从前貌,桦靴换却弓鞋小。人只道双双姊妹同胞好,谁知凤箫客自姓为萧。

【中吕过曲】【尾犯序】想木兰当年,姊妹相见呵,脸上泪痕浇,十二年中离恨难消。归日相逢,梦儿中重邀。据奴家想来,心焦,为姊妹原难永靠,为夫妇原当偕老。他姊妹尚如许多情,况俺与萧郎,已成梦中夫妇乎!离情悄,算三秋一日何止十年遥。

【尾声】波中已作菱花照,镜中已把花枝耀。怎能勾再向图中成一笑。

第九折题画

(末扮院公持画上)小姐叫将这卷去裱,须走一遭。(落帽介)如何风吹帽落?(拾帽落画介)方当虎阜嬉春日,怎遇龙山落帽风。(下)(生带丑上)小生亲事不成,闷坐无聊,幸脚已痊,且到闲街走走,这是什么卷轴?(拾付丑介)带回看。(副扮公子醉态倒行上)请了,请了。(背撞生)(生)做甚么?(副回介)尔是什么人?(生)我是吉水萧步月相公,尔待怎么?(副陪笑介)原来是萧先生,久闻大名,未曾拜谒。(揖介)适间误撞,多有得罪。(生)罢了,足下尊姓大名?(副)学生么,姓真,名光凤。承先生见恕,明早竭诚造谒,贵寓呢?(生)桃花巷。(副)好,故人家在桃花岸,明日呵,直到门前溪水流,请了请了。(下)(生)尔看这人虽莽撞,到也谦和。他说明日来拜,不知果否。且休管他。咳,便脱鹴裘思贳酒,不知何处是临邛。(下)(末上)怎了怎了,把画卷失落,再寻不见,只得贴个赏标。今且说已送店中罢。(下)

(案上设文具、照衣镜)(生持画上)这是路上拾来,且展开看。(看介)好一幅仕女图。呀,这容貌都好熟。晴云快来。(丑上)做什么?(生)尔看这两个脸儿,像什么人?(丑)这梳髻的,好似相公。这军装的,也面善,待我想来。着,像那庵中上轿的小姐。(生)不差。(照镜介)这分明是我,那一个定是霍小姐了。怎的画在一处,好生奇怪!

【双调引子】【风入松慢】丹青若个擅天工,妙手空空。何故竟似小姐?又不是汉家宫里新承宠,要画图省识春风。况小姐呵,燕燕难通燕语,真真怎窃真容。

这像小生的,更奇了。

【仙吕入双调引子】【忒忒令】难道是画勋臣凌烟论功,难道是团扇上放翁名重。又没有崔徽妙染,暗窥我东墙宋。却怎的写春容,挂春风,秦楼凤影,翩翩欲动。

尔且煽茶去。(丑下)(生)便要画小姐,如何却作戎装?

【步步娇】岂是红拂偷将风情送,假扮将人哄来寻李卫公。若说女子英雄,要自搬弄,又何曾教战入吴宫,手挽雕戈重。

这像小生的,却是女妆,更怎么说?

【江儿水】最是丹青手,善脱空。难道仲达的巾帼含羞用,难道曹真的脂粉因输弄,难道范宣的宫服乘机哄。终不然,偶作梨园供奉,姿首红妆,一曲新歌邀宠。

不要胡猜,上面有数字,且看来。(看介)《木兰归家见姊图》。原来是这个故事。只是木兰有娘有弟,怎都不画,单画见姊何故?

【前腔】既是回家日,喜共逢。怎不想王家母女重逢恸,怎不忆窦家姊弟分离痛,单只念赵家姊妹交眠冻。我猜着了,这画定出女人手。想属闺中闲弄。二女双描,好作香闺清供。

且住,要画二女,那木兰既归,便应画当窗理云髻,对镜贴花黄,何故仍是戎装,这俱不可解。我且以不解解之,只这脸儿分明是映花小姐。小姐呵,尔害杀小生也!

【川拨棹】浑如梦,忆前缘成懵懂。坐黄昏几阵春风,坐黄昏几阵春风。杏花枝何当再红,杏花枝便再红,折花人何日共。今幸得这画呵,【换头】前日菱花一闪中,赚杀人难寻去踪。到今日细觑花容。到今日细觑花容,胜暮暮朝朝楚峰。不愁他影便空,应教侬梦与通。

我且题诗一首,以寄幽情。(吟介)本来面目是耶非,个里雌雄合自知。我若他生能共命,便为姊妹也休辞。今且粘在壁上,细玩则个。(粘画右壁介)

【尾声】花枝向日曾供奉,今还把花容修供。小姐呵,应念我心香一缕通。

(作向画凝视,木立良久,渐渐矬下伏地介)

第十折画会

(丑上)茶便了,相公。呀,怎的盹在地上,快上床去。(放茶扶生下)(场上撤文具等,留画右壁)

【南吕引子】【女临仙】(旦戎装上)一声啼鸟春光艳,移兰步,绕回栏。(遥指介)何来女伴近窗帘。嫦娥应怕闷,偷步出寒蟾。

【前腔】(生女妆上)垂杨丝共风花飐,乍减却闷恹恹。(望介)原来寓所里边,有这般院落,那边有人来了。戎装想是习韬钤,征袍思贳酒,来此觅青帘。

(相近介)(生)这不是霍小姐?(旦)郎君莫非姓萧?怎的女妆?(生)小姐怎的戎装?(各自顾,摸首失惊介)(生)小生与小姐互换罢。(生旦易妆介)(生)小姐,被尔想杀小生。今日方得相会也!

【过曲】【绣带引】从临镜惊窥杏脸,无因得傍妆奁。曾托将鸩鸟为媒,无奈他喜鹊难占。恹恹。那瓶中杏花呵,枝头瓣落无一点,对空梗泪眼频淹,谁知道今朝再觇。小姐,休容易孤他花暖风恬。

(携旦下)(丑上)相公睡熟了。好笑我相公,对着画儿,唧唧哝哝了半日,那画我亦见过,到底有何好处,再仔细看者。(作看画惊介)呀院宇花木如故,怎的人儿没了?哦,是了,想好画会通灵,往里边干那话儿了。待我唤他出来。那个像相公的,便唤相公罢。(作低声介)相公相公!(自作应介)喂,呸,这是我自己应。不算,唤相公不来,唤小姐罢。小姐小姐。(捏鼻作旦声介)来了。呸,也是自己应。怎么都叫不出,想必声忒小。他里面深,不听见。(大声喊介)相公快出来。(生内)来了。(丑)呀!(四望惊介)这应声从那里来?(看画拍手笑介)哈哈,当真都唤出来了。(近觑介)这又奇了,像相公的是女妆,如何换作戎装,那边又却是女妆。(生上)咄,大惊小怪做甚么?(丑)相公,尔快来看,画里逃走了人,被我唤出来,想必慌了,倒换了妆饰。(生)呀!真个好奇怪!

【前腔】只疑是江郎梦魔,却真如赵象飞檐。他那里缓度瑶阶,俺这里渐傍珠帘。双觇。他怪我青衫柳汁销旧染,我怪他乔打扮不似香奁。同更换小庭暂淹,风过也双双柳拂花粘。

尔可去弄午饭了。(丑应下)(生)

【前腔】俺便与小姐,携手同行。扶将处凌波冉冉,携来软玉纤纤。那一搭蔷薇刺掯着香鬟,这一搭金线柳绾住花襜。休嫌。似这等春风院落花影飐,正好效比翼鹣鹣。他无言只将带拈颈低垂,频频故看鞋尖。

到了里边绣榻呢,

【琐窗绣】金钩放下重帘,控流苏,搭帐襜。俺将他鸾绦渐敛,俺将他翠袖轻拈,俺将他罗裙半掩,俺将他绣襦全,俺将他玉肌侵汗香微染。俺将他小帕儿个中偷检,俺将他细语偎着桃脸。咦,那小姐好不多情也!

【前腔】初将钮扣双钤,渐松衣,露笋尖。他为俺雪肤花飐,他为俺冰粉香沾。他为俺娇莺声敛,他为俺杜鹃痕点。他为俺暖融融玉津频舔,他为俺花容沾露添丰艳,他为俺柳眼儿微露星黡。

正在两意缠绵,忽被晴云叫醒。

【懒针线】浅渚春波戏鳒鳒,蓦地惊风浪欲淹,鳞苏犹似绿萍黏。(指画介)看轻绡远处花阴罨,记这搭绮疏斜掩。认前厢曲廊虚闪,更有那画不出的香闺闭绣帘,丹青欠。又谁知就里美满香甜。

【前腔】待说是梦来,(整襟介)唾碧衫痕是新添。(拢袖介)枕臂兰膏腻尚粘。(拭口介)衔香犹印口脂甜。待说不是梦来(揖画介)问卿卿怎忘我酸风欠,静悄悄不回春脸,到不如镜屏中眼波惊闪。似这非梦非醒,两境兼难分堑,是如何法界须问华严。

这画既会通灵,须紧藏在箱里。(卷画介)

【尾声】云英暂歇蓝桥店,只怕他香风冉冉,化作楚岫朝云出画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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