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柄第二宫,名为开阳,此地恍如一座无尽的黑暗深渊,周遭没有一丝光亮。洛轻雪手执双锤,以微弱的力量尽可能照耀着,即使如此,光芒依旧被吞噬得所剩无几,只能看清脚下三尺的距离。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已至尽头,前方的天空里出现一轮血红残月,四周闪烁着同样色彩的锋利之眼,成千上万双眼睛盯向她,让洛轻雪心生畏惧,不免有些颤抖。
忽闻风声呼啸,前方亮起五只闪光的尖刺飞袭而来。洛轻雪侧身躲过,俊俏的脸颊却被划出一道血印,好在只是微微擦伤,不曾入骨。
尚未缓过神,那袭击她的身影又回到正前方,身手之迅敏,远超出预料。
黯淡的血月之光,缓缓照亮前方的人,一具健硕的身影,身披灰褐铠甲,捧一顶张开血盆大口的狼头胄盔。可怕的是他的双手,每一根指甲都像剑一样尖锐,其中正沾染了划过洛轻雪脸颊留下的血迹。
“一个娇弱女人,也敢独自闯来我的属地。”
“等你见识过我的本领,就不会说这般大话。”洛轻雪道。
“力气倒是不小,能举起这样一双锤,不过,你若以为凭此物就可胜过我,那却是痴心妄想。”
“你就是这一宫的守护者?”
“北斗星轮第六阶,星蕴武曲,开阳星苍狼。”
“我正是为了灭掉你而来,我一定会拿到你的星蕴。”
“先问过我的利刃是否答应。”
洛轻雪高举帝江神锤,灵力激增,猛虎的形貌若隐若现,另一边,苍狼戴上头盔,挥舞着双手扑来。
“血月利爪!”
洛轻雪施展“虎啸”,一虎一狼相遇,常世间虎的力量当远胜孤狼,然而,她面对的却是嗜血狂怒的恶狼,头盔上那一双可怖的血红之眼,恨意似泉涌不止。
洛轻雪也曾见过如鸳爪刺的威力,以为自己能从容面对,但未想到,眼前开阳星神仿佛数十倍的如鸳。她一击未中,反被划破双臂,被一头撞翻倒下。
苍狼道:“倘若这就是你所谓的本领,那一些都将结束了。”
洛轻雪强忍着伤痛,不屈地站起身:“我一定要阻止你们的罪行!”
“我可不曾犯过罪孽,我所杀的,皆是该死之人。”
“什么?”
“人都该死,但罔顾亲情的人,更是罪大恶极,他们都将被我的狼爪撕碎,再由狼群咬尽其灵魂。”
“狼群……”这时,环顾四周,先前那一双双眼缓慢靠近,愈发清晰。几分虚无,泛着幽光的灵狼,团团将她围住,其中更有一只,额前画着一道残月的印记。
“说什么人都该死,难道你自己不是?”洛轻雪问道。
“我也是人,可这是莫大的耻辱。”苍狼道,“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便也看看,你是否亦为其中一个。”
短暂的凝望之后,苍狼突然盛怒,大吼道:“你害死全家,正是星轮要惩罚的罪恶之人。”
“我……没有……”
“兄长因你而死,你却大逆不道,反令父沉河,难道有假?你这样的‘孝女’其罪当诛!”
“我……”渐渐地,洛轻雪有些模糊了神智,但见对手袭来,依旧奋力还击。然而,她的身手被完全压制,没过多久,“洪滔碎岳”打落在地,一身朱红衣衫尽是伤痕。
在这漆黑的地方,甚至看不清招数,然而对手却能洞悉她的一切,像狼一样敏锐的嗅觉。
洛轻雪渐渐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徘徊在生死边缘,脑海中只有绝望,曾经那不愿回想的苦难记忆也再度浮现。
年幼时与娘亲在河边盥洗衣物,突遇洛河大水,哥哥为救她而被卷入河中。后来爹欠下一辈子还不起的债,她不愿以身还债离家出走,等到回来时,人已被绑上大石沉入河中......
但无论承受了多少创伤,她始终不曾倒下,苍狼也看出,不管多么锋利的尖牙,都刺不穿她的躯体。
“你这个小女子,本事不大,倒挺能扛揍,换作旁人,早被我撕碎了。”
洛轻雪一抹脸上的血迹:“好歹我也久经沙场,斩敌无数,怎能就这样倒下。”
“什么!”苍狼大惊,却转而笑道,“原来如此,女将军是吗?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女将军,也许杀了你,就能破除我一生的梦魇。”
只见他振臂高呼,发出狼一般的狂野哮声,四周闪烁着幽光的灵狼也纷纷应和。开阳星宫内,仿佛置身在荒山野岭,凶狼的咆哮此起彼伏,声响震耳欲聋。
洛轻雪捂住自己,却仍能听到锥心刺骨的哮声,蓄力已久的她,在过去的往事与眼前的恐惧、威吓中,渐渐迷失了自己。
很快,近乎响彻天地的狼嚎让她四肢软弱,七孔流血,已不再是浅显的外伤,而是波及元神的重创。
她跪在地上,勉强支撑住身躯,却隐隐感受到前方一丝凉意,抬头一望,只见苍狼挥舞起双手,指尖的十只利刃划出一道道光痕,当繁复到已不计其数,尽朝她飞来。
“百爪狂杀!”
伴随着数次划破衣衫的声音,洛轻雪彻底倒下,倒在血泊之中,只剩一口气息。
苍狼以极其缓慢沉重的步伐走近:“比起你的生平,更让我在意的,是你令我想起一个人,而这,是你最大的不幸……”
脚下忽然踩到一件事物,他俯身一看,不过是块一寸长的石雕护符。洛轻雪立刻伸手,只是相隔太远,全然无法触碰到。
“这是从你身上掉落的?”苍狼问道。
“那是哥哥送给我的,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玉佩,他就用石子雕了一块。”洛轻雪奄奄一息地回答。
“他对你可真是无微不至。”
“也许是心中有愧罢,家里贫寒,只能供一人读书,他是男孩,自然轮到他,而我却只能替爹娘做些粗活。可那个傻瓜总不承认,说兄妹间关怀是应该的,他不仅送我许多物件,还给我讲洛河边神女的故事……直到后来,不熟水性的他为了救我,被卷入河水中,从那之后,我便一直将这块护符带着。”
面前的男子一脚将石块踢飞,令其淹没在黑暗之中。
“你连累了他,还有颜面带着此物,不觉得羞愧吗?”苍狼一声怒喝,揪其她的衣领,“可恶!我最恨别人在我们面前炫耀亲情......为何、为何你有一个能为你付出生命的哥哥,我却没有......”
说着,他双手将洛轻雪高高捧起,尖利的爪刺对准她破裂衣衫下白皙稚嫩却伤痕满满的玉体。
“你的寿数,到此为止了,今日,在我的爪下碎尸万段!”
寒风自外吹入漆黑的宫殿里,当眼看要到动手之时,苍狼却犹豫了。
“我果真忘不了她......”
他将洛轻雪重重摔在地上,怒喝道:“我下不了手,替我将她撕碎,连骨头也别剩!”
所有灵狼聚上前来,怒目而视,重重包围下,洛轻雪已像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恍惚间,却又看到那块石雕的护符落在不远处,也许是被墙壁反弹回来,抛除黑暗的恐惧,这座宫殿并没有想象得那般宽阔。
在额前有残月的狼群首领号召下,所有恶狼扑上前来,开阳星神转身离去,口中喃喃道:“结束了,我可以静静等候下一个来送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