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中蜿蜒曲折,高低有致,纵横交错,石桥遍立让高处彼此连通。每行几步便见一座安放于岩壁下角落里的漆黑棺木,头尾各贴一张辟邪画符,棺木旁还有闪烁着幽蓝火焰的旗幡。
众人相隔不远,能听见彼此大声的呼唤,但因山路七拐八折,加之浓雾绵延,阴灵环绕,难以顾全。
只听得其中一名衙役在雾里大喊:“你们可别被吞噬掉,并非所有的残魂都甘愿逆来顺受,许多游荡在这里寻找着契机。”
“你不早说!”吕长歌高喝。
“他们微弱得很,有些甚至只剩一魂一魄了,只要稍加留意便可。”
找寻了很长一阵,不曾望见一个陌生人,那两名衙役口中说的盗墓贼似乎躲得天衣无缝。这里的确漂浮着许多残魂,可它们灵力弱小至极,几近消散,连寻常转世者尚且不如,更不提这几位闯入地界的修真者。
炎钧抓住一抹微光,星尘时聚时散,竭尽所有作着最后的顽抗。而就在这时,身后恍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炎钧,你在作何?”云遥道。
“这是命魂,三魂七魄中,命魂最为坚定,往往能熬到最后,而你正好缺少一个,我想起方才他们所说的替换腑脏。”
“你是说,用这里的命魂来取代我的?”
“不错,我也不知你的遭遇是何缘故,但左右命魂已不知所踪,重新谱写也无妨,古往今来,逆天改命者不无存在,虽然,只是寥寥。唉,要是有收魂的宝物就好了,早知便不将清虚壶归还,抓两具命魂到南疆请教娲族后裔。”
云遥微微摇头:“且不论是否可行,我不会为了自己活下去,夺走别人的命魂。”
“它们留在这里也只是静静地消散,或被那些强大的阴魂厉鬼吞噬。你可有想过,自己这份倔强,在意你的人能否承受?”
“当听闻他们所说,看到放逐深渊里这一幕幕,我的确有许多感慨,更有惧怕。可如果这是唯一的破解之法,我宁愿彷徨一生,等候那不知所踪的命魂来决定我的终途,也不会连累无辜的生命。”
“你......”
“炎钧,我相信你会尊重我的,对不对?”
炎钧放开手中的命魂,仍其漂游离去:“我自然如此,曾经说过,即使有不同的心念、信仰,即使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乃至天各一方,也无碍我们之间的友情。”
“多谢,有你在真好。”
“但只怕我能看开,有人却是不能。”
如鸳呆望于崖边,心中有似百转千回,一时松懈,阴灵纷纷聚集于此,幸而一缕柔和的光芒亮起,渐渐靠近,顿时让它们四散而逃。
雨蝶道:“如鸳姐,这里危险,你在想何心事?”
“丫头,你来了。”
“你还在生大叔的气?”
“怎么可能,他也配!”
“究竟有何心事,我能否为你分忧?”
“托你们的福,我也是头一回来到此地。我想那个人会不会也在这里,在此寻找,却怕又是一场空,更怕果真找到,望着他的一缕残魂,无能为力。”
“何人,是你已故的夫君?”
“不,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虽然只匆匆一面。之前几段姻缘皆因看到他的一丝影子,到最后才明白,是我眼花缭乱而已。”
雨蝶有些愕然:“这倒从不曾听闻。”
“怎样,是否我于你心中一落千丈,如山崩水覆?”
“不会。”
“你这样说,只是怕有伤我颜面。”
“不,若只初见,或许如此。其实一开始,除了云遥,我并不愿与谁有过多往来,只是不便多言,因为你们每人都有我不喜之处,炎钧的狂傲,大叔的市侩,还有你……其实最初我便觉这般,无关乎几段姻缘。只是渐渐地,我明白原来任何人都有隐衷,谁都难逃苦难,像我与他久居深闺或隐匿山林,才是少数。”
如鸳叹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世上几多纷扰,到最后不过只一痕沙,随风而逝……不聊这些了,丫头,你也算博学广知,我问你,若是两个人无论模样、心性皆全然不同,却有着一样的情怀,他们的前世今生,会否也有所联系?”
“我不知你说的是怎样的情怀,不过想来你执念太过深重。”
“罢了,我应当很快便知道答案。”
“方才你也说,一生多苦,短如白驹过隙,为何要执拗于过去。既是无缘,何必不忘?”
“不错,一生苦短,但越是如此,越有人要违抗天命,你不过二十年寿数,待到我这般年岁,方会明白。”
“也许。”
“莫怪我直言,缺少命魂的云遥,若是有一朝不辞而别,倏尔离去,你又会否顺应天意,还是愿为一人寻遍千山万水?”
雨蝶闭目思省,无语凝噎。
剑心独自徘徊在山谷中,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认真寻找盗墓贼的人,然而最终仍是无果,无意间,却见洛轻雪坐在石桥上,俯瞰被石桥连通的两座崖下风景。
山谷中飘零着无数幽光,每一簇,都是一具无法转生,只能静静消散的亡魂。
剑心道:“你在想什么,专注些,别被阴魂袭击。”
洛轻雪怜悯道:“你看这些人多可怜,我好害怕,怕云遥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要不我们收一具命魂替代他的。”
“哪有说得这般轻巧,倘若真有此法,他们几人一定早想到了。”
“也是……”
剑心望向悠远深邃的山谷:“我发现许多棺材都是闲置的,可为何它们宁愿这样游荡,也不肯去棺中安歇?”
“谁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总会有不肯屈服命运,寻找生机的人……等等,你说许多棺材是空的,难道你开棺看过?”
“并未开棺,不过很容易猜到,那些没有贴上符咒将其封印的一定就是空棺材。”
“我们要找的盗墓贼会不会就藏在棺木里?”
“这……”
“开棺看一看。”
“总觉得不吉利,碰这些太晦气了。”
“你不开我开,有什么好怕的,过去在沙场上,许多战死的将士都是我亲手埋葬。”
两人来到一座棺木前,见首尾两端未贴符纸,必是空棺,洛轻雪伸手去抬盖,可在这一片阴森鬼魅下,也不如豪言壮语时那般勇敢无畏。
一时犹豫,忽然间,平放的棺木顿时竖立,棺盖朝两人砸下,他们虽及时躲闪,却没想到,铺在其中的垫子如一只巨大的舌头吐出,卷住二人。
危难时刻,只见一身影划过,刀光斩断了卷舌,一脚踢开棺木,助二人脱险。
一位俊朗少年,手握一柄乌金刀,落地转身望向二人:“你们可还好?”
“多谢。”剑心道。
一眼望去,这柄乌金刀分量极重,足以同吕长歌背后的七尺重剑相比,但气息与灵力却是远远不够。
“怎么回事呀?”洛轻雪喃喃道。
“这些棺木是土伯所造,经年累月已然通灵,一旦靠近空棺,它便会以为你将要长眠,故而自己打开。”
“这样,谢谢小哥。”
“此地很危险,你们快些离开,冥府位于正南方,莫耽误转世。”
“我们不是......”洛轻雪话说到一半,被剑心拦下。
“不是什么,你们究竟是何人?”少年立刻警觉,“难道与他们是一丘之貉?”
突然间,一支袖箭飞来,刺中少年左臂,紧接着化为一道红烟久久不散,令他负伤倒地,勉力跪着。
“嘿嘿,终于逮到你小子了!”两名衙役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