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大少将迎娶沈大小姐”的新闻不胫而走,在顾家退婚的次日就登上了《南城日报》。
沈湘云站在卧室的窗前,手里是当日的《南城日报》,读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一边的唐穆,看到新闻的那一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自己还没决定好,怎么今天的新闻就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逼婚么?
真是一团糟。
于是他又上顾家,想亲自向顾老爷解释,但仍是吃了闭门羹。
是啊,他现在还有什么脸面见顾家人?还有什么资格给清漪幸福?
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比唐穆上门更勤的,是沈晚秋,她也被自己大姐给整懵了,先是找沈湘云理论了一番,然后又跑上门来安慰自己的好友。
“我没事,晚秋。都过去了。”看着晚秋比自己还要急,清漪很想挤出笑脸。
“我发誓我之前真不知道大姐跟唐穆哥的事情,也有可能她避而不跟我谈…不管怎样,其实唐穆哥还没有做出选择对不对?或许…”
清漪打断她:“我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与其等着你来二选一,不如我主动放弃你。
晚秋点了点头,轻轻地抱了抱她,不再说话。
“晚秋,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漪打破了沉默。
“你说。”
“你以前说过,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永远支持我。现在就是你支持我的时候了。我…我决定去读大学。”
“读大学?!”晚秋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你要去哪读大学?”
“应该不会再留在南城,我想离开他,离得越远越好。”
“所以,你的决定是…”晚秋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想去成华女大。”
“成华?宣州的那所成华?”
这个决定对晚秋来说冲击可不小,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可不能帮你做这个决定,不过如若你已经想好了,那么,我支持你便是。”
顾丰凯和妻子听到女儿读大学的决定,也是大吃一惊,顾家就只有清漪这个独女,要放她远上宣州,顾丰凯内心还是十分担忧。
顾夫人则以为清漪只是为了逃避唐穆,才想离开南城,读大学不过是一个逃避的方式罢了。
“爹,娘,我不是受打击才想离开,我是真的想好了。爹,您不是从小就跟我讲过很多您留洋时候的故事吗?女儿也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我也答应您,从成华毕业,我就回家尽孝,再也不走了。”
看着女儿执着坚定的样子,顾丰凯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关于清漪读大学的事情,顾夫人跟顾丰凯吵了起来。
顾夫人坚决不同意清漪独自上宣州,一是她才刚刚成年,照顾自己还是个问题;二是宣州尚且离南城还有一段距离,且还在成军的势力范围内,这以后时局动荡带来的亲人离散的悲剧不是不可能发生。
“依依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舍得!”顾夫人带着哭腔。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依依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做的事绝不会放弃的。去宣州,就当她去散散心了,毕业的话我一定让她回南城。”
顾丰凯看到顾夫人有缓和的迹象,继续补充道,“我以前留洋时有一个师兄,钱维同,就在成华担任副校长,以依依的条件,考进去应该是没问题的,我给他去个电,看能否让依依暂借住在他家。女校管理严格,你也放心。”
“可是…”顾夫人嘴上虽还强硬,但好像也并无实质性的反对理由了,于是只好答应下来。
顾丰凯知道,哪怕他多么舍不得,但他了解自己这个女儿,没能让她如愿嫁入唐家,已经是他最大的遗憾了。
顾丰凯年轻的时候曾经也是留美学生,深知“见见世面”的必要性,如果女儿能出去多走走,应该对她的成长也是极好的。
敲定北上宣州的行程后,顾清漪除了跟晚秋提起过,其他的人一概不说,包括唐家。
自上回不欢而散后,唐穆仍不死心,又硬着头皮上顾家找清漪,意料之中回回都吃了闭门羹。眼瞅着沈大帅要求答复的时间快到了,唐穆只得亲自上沈府同意了这门亲事。沈宗和也是个爽快人,说到做到,第二天便把唐诚之放回了家。
“沈唐联姻,佳偶天成”在唐诚之回到唐公馆的第二天就上了《南城日报》的头条,婚期就在一个月之后。
婚事告吹,自己又即将北上迎来新的生活,清漪逐渐从悲伤中走出之余,也逐渐开始对未来生活有了新的期待。
但她未曾料到,这一切改变仅仅只是个开始,随着时局的变动,宣州之行的决定,将会改变她的一生。
4月的宣州,还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树上的新芽还只是刚刚冒出枝头,而此时的南城,芍药、杜鹃等花早已攀上了树梢。
一路乘火车北上,顾清漪毅然决然踏上了宣州的土地。在父亲的好友,成华女子大学副校长钱维同的家里安顿了下来,安心备考。钱维同和妻子膝下无子,也将清漪当亲生女儿照顾,加之清漪礼貌听话,夫妇俩更是对她关爱有加。
在父母的来信中,顾清漪得知了唐穆如期举办的婚礼,唐穆得到清漪求学宣州的消息后后悔不已,多次上顾家登门致歉。但如今,好似解脱出来一般,清漪发现自己看着有关唐穆的消息,居然可以毫无感觉。
从南城启程的那天,以往的一切,都随风而去。
沈晚秋也给清漪寄来了信,信中对沈湘云和唐穆的亲事,绝口不提。只是流水账般地汇报了一下她近来无聊的日常生活,还提出也要跟随清漪的步伐来就读同一所女校。
“清漪,我是说真的,你一定要在成华等我。”清漪读罢,笑了笑,她已经能想象到信纸那头晚秋坚定而倔强的表情了。晚秋要是能来,兴许自己就不会寂寞了,这也算是清漪来到宣州后的第一条好消息。
转眼间,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清漪在钱维同的安排下,作为成华女大西洋文学系的旁听生,每周上课六天,周日便在家准备考试。
成华女大是国内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女子专门大学,倡导通识教育,也花重金聘请了英美的一些专家给女学生们授课,清漪在旁听课程的过程中了解到了之前自己全然未见过的世界,法兰西的文学、不列颠的文化,都让清漪着迷。而每日忙碌的学业,也让清漪逐渐地将在南城的以往抛在脑后。
如果说还有什么烦恼,对于清漪来说,应该就是思乡吧。
虽说小时候也曾跟父母去过几个城市,但自己一个人并且这么长时间的出行,这还是第一次。
况且这次离家,把父母抛在身后,确实也是自己过于任性,清漪只得将重心放在学业上,但求顺利通过入学测试。
平常下课或者不忙的时候,顾清漪都会去钱公馆附近的一所教会学校,跟那里的外籍教师聊聊天,也跟教会里的一些学生结成了好朋友。
这样的日子暂且还算充实。
这天钱维同在礼堂组织了一场有关民族工业发展的公开讲座,眼看刚好还有时间,清漪随即便赶去礼堂聆听。
由于讲座是全公开性质,除了几大报社媒体到场,还有一些政界、商界名流也赶来出席,清漪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有点无所适从,于是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了下来。
礼堂内座无虚席,清漪环绕一周,发现除了女大的学生,在座的还有好些商界政界的高层人物,好像还有身着军装的人,看军装样式,应是成军没错。
手握宣州乃至全国命运的大人物,估计都在这里了。清漪撇撇嘴,认真端坐开始听讲。
五月的宣州,开始逐渐热了起来,礼堂内的风扇忽悠悠地转着,好似并无什么用处,大家都开始拿出手帕擦汗。清漪有点心不在焉起来。
讲台上的钱维同,从前朝的商业开始,讲到鸦片战争,又介绍了不列颠、美利坚的工业模式,洋洋洒洒说了近一个时辰。
清漪对民族工业这个话题不甚了解,加之礼堂内越来越热,她拿着手帕,看向前方,开始有些昏昏欲睡,讲台上的人后来讲了些什么,她也没有注意听。
突然,不知钱维同说了什么话,礼堂内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把快要进入梦乡的清漪惊醒了。
揉了揉眼睛,清漪看向前方,发现一位身着美式军装的年轻男子在众人注目下,从前排座位起身,三步并一步,大跨步走至台上。
待那人转身面对台下敬礼,顾清漪正在拭汗的手帕忽地掉在脚下。
是他?
齐良辅?
距上次沈家舞会已过去了两个多月,清漪似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结果没成想,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是了,宣州不就是齐家的天下么?
他也在宣州,我怎么会忘了这茬?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清漪只觉脸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