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敲定之后,勾成闻刀和任笑官都在寻找小镇中所谓的漏网之鱼,不仅他们,其他人也是如此。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镇子上走动那么一下,碰面就成了经常的事。心照不宣相视一笑,然后礼貌的打个招呼,这种情况在过去一个月的小镇上几乎随处可见。
以至于那些生活在小镇上的普通居民都有些纳闷,一些不经常出来走动的人突然也开始晃悠,有些因为鸡毛蒜皮有过摩擦的人也不计前嫌了,倒也是件新鲜事。
足足排查了一个月,他们两个人就查出了一个陈止而已,碍于规矩,他们也不知道其他人查得怎么样,但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家伙说小镇上有漏网之鱼的时候根本没有说是什么时候才漏网的,这么些年响声都听不到一个,差也不差这么一个月。
原本勾成闻刀觉得很轻松,鱼儿本事越大,他赢得几率就越高。
偏偏这次勾成家来了一个这样的后生,他就有些头疼了。
他也是事后和任笑官一起推敲赌局规则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件事,一件那个家伙故意没说出口的事。
这些外乡人的死活应该怎么算。
按照那家伙立下的规矩,小镇上禁绝神通,不准施展修为,不准迫害镇上的普通百姓,也不准他们出手伤害每次进来寻找机缘的外乡人,当然外乡人如果自己找死则另算。
所以整个小镇上像他这样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个事实,即便是这些外乡人祖辈上与他们有些恩怨,只要这些年轻人不是自己找死,他们就只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在一旁袖手旁观。
死在天狼镇的那些人都是自己命薄,要么是过不了那块镇字碑的考验,要么就是死在那些机缘上。
除了那些在脑门上刻有求死二字的蠢货,死在他们这些人手上的可谓是屈指可数。
不能死在他们手上,那么死在那些鱼儿手上行不行,或者说那些被他们称作是鱼儿的家伙有没有本事杀死外乡人。
今天才有答案。
答案是可以。
一场悄无声息发生在他们些人眼皮底下的袭杀,一滩猩红到几近刺眼的血迹,两具躺在石板地上冰冷的尸体。尸体脸上残留着惊惧困惑的恐怖表情,绝望而又愤懑的眼神,化作了笼罩在他们心里挥之不去的疑云。
这场所谓的赌局根本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见过勾成敬贤之后,勾成闻刀更是担心,担心勾成家好不容易出现的这么一个杰出后生会死在这里。
勾成闻刀自开始闯荡在八荒大陆上就明白的一个道理,别人死得,他同样死得,人活着都一样只有一条命,死到临头时可不管哪条命更金贵。
很难说勾成敬贤会不会是接下来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勾成闻刀叹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希望这些年轻人明白这个道理。”
任笑官眼前这个有些忧愁的老头,嗤笑道:“不明白又怎么样,你最后提醒他们要更加谨慎,要不是你压的是鱼儿活,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有命在这里扯卵蛋?”
勾成闻刀自己心里同样清楚,他最后的那句提醒无异于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那家伙要是想较真的话,揪住他的这句话当场就能够让他没命了。
那句话要是那两个年轻人听进去了,最后因为心细抓住了蛛丝马迹,直接或是间接导致那些鱼儿死了,他同样是没有好果子吃。
因为他压的是鱼儿活。
他不想勾成敬贤死,自己也不想死。
这还是勾成闻刀进入小镇后,第一次碰到这种两难的困境。
“在这场赌局中我们都只有袖手旁观的份,真正决定这些年轻生死是他们自己,你就别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任笑官笑了笑,宽慰道:“反正要是你挂了,还有我给你收尸,生前事你自己掰扯清楚了,身后事我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你还愁个屁啊。”
勾成闻刀手上捏紧已经空了茶盏,很想直接砸在任笑官的脸上,但是他忍住了,因为这确实是一个事实,任笑官真的可能比他要活的长久一些。
勾成闻刀最后呵呵笑道:“你这么一说,老子他娘的还真感到有些轻轻松,老子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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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烛驾着牛车往狼关街缓缓走着,路上遇到的一些熟人,都主动打着招呼,脸上挂着笑容,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叫得都十分热切。
小镇上也就这点好,一条街上各家各户之间大多相熟,即便是不相熟也没关系,见面打个招呼问声好,一点也不碍事,有几趟来往后也就说得上话了。
不热切也没办法。
许烛年幼起便跟着他爷爷许计生在小镇上给人送货物。
从小许计生便拿竹鞭子教许烛认人,并且让他只要在小镇上碰到就打招呼,许烛要是没打招呼或者是认错了人被许计生知晓,许烛就要挨打。
一鞭一鞭抽手心硬生生让许烛把整个天狼镇的人给认全了。
许烛小时候好几次哭着问许计生这么做的原因,许计生都没有会答他,每次问的时候许计生沉默着坐在堂前抽旱烟,面容严肃的吐着烟雾也不看他。那幅画面自今许烛还记得相当清楚。
许计生寿终正寝后,许烛就接过来了这送货的活计,跟着他家最值钱的辆牛车在小镇上给人送货,走街串巷渐渐习以为常。
许烛认得人,平日里也在小镇上混了个脸熟,接手送货后倒没有发生什么波折,他做事勤快、耐心,手脚也干净,小镇上的那些店铺也愿意让他来送。不仅如此,因为他有礼貌,会聊天,小镇上绣坊的女掌柜就因为他每此见面的一声声姐姐和一句句问好,而选择让他送绣坊的材料和绣品。
靠着自家的这辆牛车,许烛的生活倒也还过得去,许计生去世后他勉强也能不挨饿受冻,在以前的时候,原本隔两三天就能吃到一顿鱼肉,家中也留得下些许闲钱。
狼关街位于小镇最深处,隔两三里路便是狼爪山的的山脚,越往山脚那边去,风景越好。
小镇衙门也在狼关街上,官家门前喧哗少,衙门前的那两尊石狮子远比凤梧街的石狮子更有威慑力,街上十多户人家平日里都安分守己,与人为善,这条街街上的勾心斗角远比其他街要少得多。
不过今天注定了狼关街清净不了。
许烛隔了老远便看间一堆人站在衙门前,住在狼关街上的一些老人和中年汉子纷纷站在里人群里面,面容严肃,寡言少语。妇孺则稍微站在人群外层,交头接耳,压低着嗓音议论纷纷。
人群之中传来撕心裂肺得哭嚎声,格外凄切。
许烛走得越来越近,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出事了。
狼关街的道路没有凤梧街那边的宽,那一堆的人站在那差不多已经将路给封死了,许烛送完酒回来后,除了要去一趟酒馆用牛车上的空了的酒坛子把本钱给要回来,今天就没有其他的事了。他思量了一下,在远处停下牛车,找了个空闲地方把牛车拴牢,跟自家这头温顺的黑牛说了几句话后,缓缓往衙门那边走去。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往人堆走去倒也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许烛没有选择站在人群里,而是就站在一旁听这些按辈分应该算是他的婶婶的人谈话。他年纪还小,挤在老人和中年汉子那边没有任何意义,得到的消息也少,远远没有这些婶婶们谈话来得有价值。
要知道小镇上消息最为流通的就是这些婶婶了,那些外乡人前脚刚踏进镇子,后脚许烛就从这些婶婶那知道了有外乡人来小镇的消息,然后才有他跑去买酒这么一档子事。
许烛听了一会儿后,已经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他心中悚然。
这等摆在明面上的凶杀案,在小镇上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一个外乡人死在小镇上的凶杀案中,上一次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往上追溯的话,是近百年都没有没有出现过的事。
小镇上有规矩,外乡人之间同样有规矩,这是许烛推测到的事,按照他的推测,外乡人之间是能动手的,但是绝对不是在小镇上。
那些老妖怪一样的人即便是出手动静也不会这么大。
如果是其他外乡人动的手,那么他的这个结论就要推翻,对于他而言,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以上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对许烛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影响。许烛就担心一件事,小镇上会不会还有别的像他一样的人蹲在暗处,他很早以前就怀疑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特例,只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已。
要是小镇上真的还有其他人躲着,他就有些麻烦了。
先不去猜那人究竟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思藏在暗处,也不去谈他找不找得到那个人。
他能猜测到这一点,那些外乡人迟早也能猜测到。
打草惊蛇是大忌,这等于跳出来告诉这些外乡人镇子里面有猫腻,这些外乡人在这之后绝对会去探查这个意外,找到正主还好,要是不小心被外乡人发现了自己,那就真的是倒了血霉了。
那些外乡人原本就不好对付,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势必会更加谨慎,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许烛心中有些窝火。
突然他的肩膀好像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句细若蚊蝇的温润话语传到了他的耳中。
“你快要藏不下去了,那些外乡人肯定会找到你,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许烛愣了一下,而后瞳孔骤然一缩,心神大震,一股冷气从尾脊处炸起,沿着背脊直冲脑门。
自己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