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夏宴支着手臂以撑住脸颊,安静的听着他们从家常扯到里短,再由里短延伸向一知半解的政治实事。
顾廖伸出一只手在餐桌上用长指烦躁地打着拍子,低着头表情看的不真切。
耳朵突然敏锐的捕捉到“让他们一起去升学旅行”的字眼,庄夏宴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顾廖忍无可忍、克制不住地直起身子想要制止她们的对话。
于此同时,不知是她妈还是他妈突然“诶呦”一声,仿佛才想起来似的互相询问子女录取的大学。
更加尴尬的沉默......
已婚妇女热火朝天聊着的话题重点真的成谜。
庄夏宴眯着眼睛心下思索着怎样自然的藉由尿循逃离这场尴尬的饭局,突然听到顾妈笑着说自己的儿子考上的是P大。
P大。工程系专业人才济济,还有不少网络爆红的“网红教授”,网上显示的建筑布局也趋于合理,是一所经常会被老师提起的、不错的一本大学。
也是最北的那座城市里最好的一所大学。
即使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心脏某处还是不可免俗的狠狠的闷痛起来。
庄夏宴脸色有些惨败,身形晃了晃,在心理防线的把持下,勉强不至于如坠冰窟——只是手脚冰冷得不成样子。
有温热的液体即将夺离眼眶,她狠狠的深吸一口气,指甲在掌心处蹂躏,强迫自己将泪意逼回肚里。
S大——Z国的金融中心,国际贸易中心,繁华的不夜城。
是最南那座城市里的一所大学。
是真的要离她远远的,一丝一毫的被她污染过的空气都不愿意多吸呀。她自虐般自嘲的想着。
恍惚间,她又听到了脑海里响起的那句——“你是天底下最恶心的人。”
那么掷地有声、震耳发聩。
原来不管回想起多少次,心脏的钝痛悲懑都不曾削减一星半点啊。
那时他嫌恶地捏着她的鼻子,晃头晃脑地将这句对她来说杀伤力极大的话语,重重落置她的头顶。
不带一丝感情或玩笑性质;没有一丝收敛或留情。
仅仅只是由衷的情感流露。
创巨痛仍。
顾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和记忆里的声音再次交叠重合。那双被厚厚冰封住的黑眸在望向她时,是不加掩饰的、铺天盖地的厌鄙和忌憎。
庄夏宴看得真切又分明。
心痛的连呼吸都滞缓了。她想弯一弯嘴角,眼泪倏地就掉下来了。
面如死灰,表情冻结,落泪的神情自然而本能,让人看不出是被伤透了还是本能的生理反应。
她听见他说
“我憋了好久了,也忍得胸口发闷,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为什么我要这样和一个我如此厌恶的人一同吃饭,还要TM装作若无其事!”
“她所做的一切我是无法原谅的,也永远不会原谅的她这样的人,更无法......她......面目可憎!”
“........”
时隔多年,他讲起话来依旧颠三倒四。
他应该还说了什么,或者表现出了什么,她无意去回想,仅记住他那张好看的嘴里在不断的上下掀动,吐出来的一字一句却又那么恶毒。
她一个字都不想听进去,生物本能的应激性让她在大脑里打开了静音键。
早就来不及了呀,也不用再说了。
她想大声回驳,想反唇相讥,但喉咙却像落满灰尘,迟钝得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如果这样就是他的报复,伤她是他的目的,真的无需继续了——她记住的三言两语早已足够让她土崩瓦解、痛彻心扉......
她的自愈能力真的很低。
但顾廖的每一个字都犹如带着锋利棱角的冰锥,毫不留情、直截了当地狠狠扎进庄夏宴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地方——那里伤痕累累,未结痂却还渗着血。
他还在说着,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通红、神情暴怒,脖子上的青筋暴涨得狰狞。
心灰意冷。庄夏宴突然看到她的父亲,那个一向不动声色,寡言少语的男人,方寸大乱、不假思索的冲上去制止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有人比他更快。
“啪!!!”场面愈发不可收拾。
庄夏宴只看到顾廖的父亲,涨着一张因盛怒而通红的脸,高举着的手微微颤抖。——顾廖白皙的脸上,赫然一抹突兀的红痕。
像是视线才落到她身上,当顾廖的目光触及她的泪流满面时,高大的身形竟然晃了晃......他别过脸去,努力不去看庄夏宴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