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不算晚，外边的天却已经黑透了，夜空中的云低低的压在头顶上，把闷热逼得无处躲藏。
舒眉带着两个丫头来到寿春堂的门外，平姑姑掀起帘子的时候，一阵沁人的凉意从屋里泻出来，让人精神清明了许多。
“舒眉见过祖母，见过父亲！”舒眉纱巾敷面，只露了那双泪痕未干的眼，声音中的哽咽还未退尽。
“坐吧！”老夫人端坐在榻上，桌脚边摆了冰盆子，此刻正徐徐的散着两气，若非有此物，这屋里的闷热怕是还要多几分。
“我听平姑姑说你们姐妹在揽香苑里闹了起来，都是闺阁小姐，这事若是传出去，坏的还是你们自己的名声，我把你们两个叫过来，就是为了当着你们父亲的面，把这事儿断个分明，以后姐妹两个就不许再闹了。”
老夫人的声音本就有些沙哑，此刻又端足了架子，周身那让人敬畏的威压四散，这般架势，就连舒云峰，也似是好多年不曾见到过了。
“要我说，这次都是长姐的错，该是长姐先给眉姐姐认错才是道理！”铜铃般的清脆声音，犹如山谷中忽然泛起的滴水声，听的人心中沁凉舒爽。
声音之后，只见帘子再被下人掀起，一个身穿烟绿色罗裙的女孩走了进来，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如画，就这样忽然的闯入，非但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觉得眼前的一副水墨画活了起来。
“舒瑶见过祖母，见过父亲。”舒瑶款款施礼，身形礼法无一处不精致，若非天上的仙子，竟似无人可以与她相较。
老夫人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眉眼中却并未见到多少笑意。舒云峰脸色沉的更甚，下巴微微的点了两下，算是应了。
舒瑶似是未察觉的屋内阴沉的气氛，找了舒眉身边的椅子坐了，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来。
“眉姐姐，前几日你回来，偏巧将军府的小姐请我过去赏画，推拖不过，妹妹没能在府里迎候你，是妹妹的罪过呢！”舒瑶的声音清灵，又带着小女儿的娇憨，十分的惹人怜爱。
“我原谅你，下次不要这般便好。”舒眉看着舒瑶，十分认真的说。心里冷笑道：“你愿意博贤名，我就好人做到底。”
“......”舒瑶被舒眉说的愣住了，谁不知道她刚刚说的不过是客套的场面话，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别人觉得她是最懂礼数的。
没想到舒眉竟这么直接的说出了原谅她的话，这样一来，不是她的错，也成了她的错。
舒瑶面色微动，完美的笑容中出现了一道裂痕。她极力的忍了，耐着性子撒娇道：“眉姐姐到底是为国祈福多年的人，听惯了佛祖梵音，心胸最是宽广，只是你不和妹妹计较，妹妹也不能不懂事，这个镯子是前日里舅舅给我的，说是番邦的稀罕样式，我这就借花献佛，送给姐姐赔罪了。”
“四小姐误会了。”舒眉瞟了一眼那镯子，花样确是精巧，和大凌常用花卉绘制花样不同，这个镯子的纹路像是什么异兽，虽然舒眉并不识得，可即便只说那繁复手工需要的技法，就足以让这个镯子价值万金。
可这镯子再好，却也不是舒眉想要的。没给舒瑶说话的机会，舒眉声音安静又疏离的说：“我素来不是心胸宽广的人，有的都是小女儿的计较和小家子气，凡事必要求个真，我原谅你是因为我们是姐妹，况且着迎不迎的本就在心，也不再理。到是你这个镯子......”
舒瑶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她向来会揣度别人的心思，没想到今日却在舒眉这里，软硬钉子一起碰了个遍。
心里的火气煎熬着，舒瑶听到舒眉提到了镯子，心中的怒火才渐渐地熄了，鄙夷看着舒眉，心道：“说话再眼尖嘴利，字字铿锵，也掩不住骨子里那下贱的小家子气。”
“这镯子姐姐收着，姐妹之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舒瑶说话，腰身挺的更直了些。
从舒瑶一进来，舒妍的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这个她一奶同胞的妹妹，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虽然舒妍不愿意承认，可她事事不如舒瑶，她却是知道的。
她的妹妹容貌倾城，心机更是深沉，母亲常常告诫她如果和舒瑶意见相左的话，要听舒瑶的。因此，即便今日舒瑶还没进门就指摘她有错在先应该向舒眉道歉，她也没有反驳。
舒瑶一定有别的计划，舒妍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安慰自己，努力的让自己沉住气，别乱了舒瑶的棋局。
可舒妍的所有克制，都在那没手镯出现后，轰然崩塌。
“你是我的妹妹，为什么要讨好她？父亲、母亲都不相信我，连你也不相信我吗？”舒妍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那手镯从舒瑶的手里抢了过来。
“长姐，你若喜欢，妹妹那里还有好的，随你挑去。只是这个，我已经说好送给眉姐姐了。”舒瑶话虽温柔，可目光以冷冽似剑，她面对着舒妍，却正好背过了所有人，除了舒妍，没人看到她眼中的狠厉。
舒妍最怕的便是舒瑶此时的眼神，若是在往日里，舒妍定会立刻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了，在以后要怎么做，全听舒瑶的便是。
可今日不是往日。
同样的是丞相府的女儿，为什么舒眉嫁给占奎哥哥就有皇帝谕旨赐婚，而她想做个平妻都不行。
为什么她和舒眉争执，父亲却只说对她失望的话。
为什么滕绮兰明明是她的亲娘，却要为了舒眉那区区的一巴掌，而当着下人们的面吃着她。
今日，舒眉已经抢了她太多的东西，难道连个镯子她舒妍都不配拥有吗？
越想这些，舒妍心中的悲愤越胜，怒火终于慢慢地将她最后一丝理智煎灼殆尽。
她将镯子举在胸前，直接跨过舒瑶站在舒妍的面前，尖利的吼道：“别在我面前摆什么嫡出小姐的架子，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想要的就一定会是我的，凭你是谁，都休想从我手里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