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不知晓方才空闻大师来过此地,夏侯衍见天色已深,担心大师等候多时,见他俩迟迟未归又出来寻觅,于是便伙同藏全,先将干柴拖回洞穴再说。
夏侯衍与藏全二人到底是年纪相仿,加之一天之内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二人此时同抬一捆干柴路上一问一答,有说有笑,不多时彼此之间已十分熟稔,颇有相逢恨晚之感。
“奇人?”
“之前有听师父提到过,奇人比常人更加得天独厚,每个人都有着奇怪的天赋及神鬼莫测之法,搬山填海、偷天换日,可谓是无所不能,但却为世人所不容!”
藏全努力回忆着师父先前所讲,也不知夏侯施主此时为何突然提起这世间罕见的奇人。
“是啊!”
夏侯衍望向天上明月,长出一口气道:“奇人百年难得一遇,在修行上道、技、术、法、兵,总有一门先天大乘,绝技天授。”
“但他们虽得上苍眷顾,却惹世人妒忌,也难怪世人对其有偏见,因为每逢奇人出世,九州必遭大难。”
“两者之间究竟是何关系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据前人经历及口口相传,奇人性格却皆有极大缺陷!”
“道家所言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必缺其一;佛门所讲五毒:贪、嗔、痴、慢、疑,必占其一,或凶狠残暴,或冷漠绝情,亦或是乖戾无常;”
“所谓生人不能与之近,亲人不能与之长,说得便是这奇人!”
“故而奇人一出世便遭世人排挤。到了我们这一代愈演愈烈,眀极派掌门更是当众扬言道:如遇奇人必诛之!”
“啊,这么严重,阿弥陀佛,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这奇人即便与常人有所不同,可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人,那与魔教中人又有何区别,眀极派掌门这样讲太过偏颇了。”
“何况万物有灵,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皆可在世修行,除了阎王,谁能断他人生死。”
藏全愤然道,忍不住为从未见过的奇人仗义执言。
夏侯衍很是惊讶地看了藏全一眼,他不曾料到藏全也会有如此高谈阔论。
想到方才遇到那诡异女孩时,藏全虽然吓得发抖,但仍挺身而上护在自己身前,不禁对他又高看几分。
但嘴上仍打趣道:“怪不得!怪不得小师父方才遇见那小女孩时,没有先发制人将其制服,原来是念其修行不易啊!”
“小师父果然是个好僧人,佩服佩服!”说着便要装模作样地拱手作揖。
藏全听得出夏侯衍言语中调侃之意,刚刚褪去的脸红腾腾而上又迅速占领耳根。
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实际上我本想出手的,可师父没教我降妖除魔的法术,况且正如夏侯施主所说,那女妖化成小女孩模样,我也下不去手。”
“想到施主你孤身一人降服了狼妖,所以我一直在看施主该如何应对,可见施主你也迟迟没有出手。”
藏全说着说着不禁疑惑问夏侯衍:“对啊,夏侯施主你方才又是为何没有出手?”
夏侯衍一阵心虚连忙打断藏全询问,哈哈一笑掩过。
继续道:“小师父说得对,生为奇人本没有错,是世人太过偏颇,但有那么一个奇人却被世人甚为推崇,其遗世巨著更是被奉为道家奇书!”
藏全一路听师父所讲大多为佛经故事,且以佛经为主,哪里听过什么道家奇书。
听夏侯衍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十分配合地接道:“这么厉害,那他叫什么名字?”
说完才想起自己本来是要问那小女孩的事情,怎么突然扯了这么远。
夏侯衍道:“他名为白奕明,有关他的天赋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神兽白泽转世,生而知之,也有人猜测他天生千里眼顺风耳。”
“不然很难解释,有人能在区区五年内览遍九州,并将这九州万事万物皆化作点墨,晕染于八卷《启世录》之中,此书大到山川河海,小到溪涧沟坳,不论奇珍异兽还是鸡鸭牛羊,都有记录,并将其分类归总,简直是匪夷所思!”
夏侯衍顿了顿,很是满意藏全脸上的表情。
而后又叹了口气道:“而我刚才所提也不过是其中两卷而已……其他几卷大多被各大门派私藏,一般不轻易示人,我曾听老爷子说过,那是因为书中很多内容惊世骇闻,还是不为人知的好,就比如说刚才提及的奇人之说,还有发生在那个小女妖身上的事。”
藏全听夏侯衍终于戳到自己心痒所在,也没细问他老爷子又是从何得知的。
连忙催道:“那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随师父游历一载有余,可也没见过这样诡异的事,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夏侯衍朝前方看了看,依稀能够瞧见洞里微弱火光,加快脚步笑着道:“那你仔细琢磨琢磨在遇到她时,她曾说过什么,你随后又说了什么?”
藏全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一下,颇为扭捏地道:“她说我是好人。”
说完藏全瞬间低下头,埋着头向前走,看其神情,貌似还有些不好意思。
夏侯衍一时间无言以对,停下脚步,看了看藏全此时神情模样,连忙深吸了口寒风冷气。
强忍住笑道:“小师父慈悲为怀,仅仅说是好人,太过苍白无力!只不过在这之前,她还说过几句话,而那才是关键所在!”
然后自以为模仿得惟妙惟肖,东施效颦道:“你看我像人吗,你看我像人吗……”
一阵阴风拂过夏侯衍后背,但他忙着鹦鹉学舌,只是紧了紧衣服,并没放在心上。
而是继续捏着嗓子,冲着藏全反复着方才那句,你看我像人吗?你看我像人吗?
直到夏侯衍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后背好像有人拍了自己一下。
夏侯衍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却见月清山空明,只有松针哗哗作响,哪有半个人影。
两人四手,哪里又多出来一只?
夏侯衍后背冷汗直冒,心生惶恐,责怪自己道:“六道之外还有两道,身为修行之人,怎可胡说八道!”
这黑水白山,无数山野生灵修行其中,千百年来也不知如今暗藏多少山精野怪。
自己伤势太重外加心神不定,肩上阳火黯淡。
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本就容易招惹这些玩意儿,如今又怎敢出言无状,主动招惹!
夏侯衍慌忙住口,朝着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位各拜了一拜,又虔诚地结了个道家列字印,以庇心神。
这才清清嗓子,对藏全继续道:“咳咳,那在她说完之后,你可还记得当时又说了什么?”
“我说,姑娘你冷不冷?”
藏全继续说道:“这样说是因为我当时觉得她穿得太少,想要提醒她两句而已,难道这句话里有什么玄机?”
“那是自然!”
夏侯衍一脸神秘地说道:“我方才说过,《启世录》中有一卷提到过这种事,此卷名为“子不语”,上面记载道,大部分妖兽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后,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化为人形。”
“但对于一些境界上仍有瑕疵的妖兽而言,单凭自己的修为无法成功化形,此时就需要寻找一个人类相助,只需让那人说出,像人、你本来就是人,诸如此类的话,妖兽便可补全瑕疵,化成人形,妖兽的这类行为被称为“讨封”。”
“讨封?”
夏侯衍点点头继续道:“可若是那人坚决不说,或者一口否定的话,那妖兽这段时间的修为便会顷刻化为乌有,只能继续修炼,等待下一个机会,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人今后估计也很难过得安宁了!”
藏全不解道:“为何,心中愧对那妖兽?”
夏侯衍摇摇头道:“那倒不是,你想啊,妖精修行多年,拦路讨封,也不过是想求你说它一句“像人”。”
“但被旁人随口道上一句“像个驴蛋”,就无缘无故削了数十年苦修道行,任谁不得气得七窍生烟。”
“脾气好的还好说,偷你几只鸡补补身体、暗地里给你使使绊子,这事也就了了;可要是遇到脾气不好的……”
夏侯衍轻哼一声:“祸及全家不说,怕是你躺进棺材都不得安生!”
言语间又想起那个一身寿衣的女孩,也不知其,是把谁家祖坟刨了。
藏全灵光一闪,瞬间明了:“难不成只因我说了‘姑娘’二字!”
“是了!我虽未直接说她是人,但姑娘不也是人吗,原来是我说得话让她变成了人形,帮她讨了封,怪不得她说我是好人。”
夏侯衍见藏全已然明白其中缘由,于是笑道:“依我看,藏全小师父你这几日还会遇着她,确切说是她还会来寻你,届时你可不要害怕啊。”
藏全一听慌了:“啊?我这不是帮了她吗,她为何还要来找我,难不成嫌我说得不够吗?”
夏侯衍听完哈哈大笑,却又死活不跟藏全解释到底是何原因。
藏全低着头只好自己思索,不知不觉间,那狼妖洞穴已近在二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