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一双小脚早被冻得通红,女孩忍不住抬了抬脚,见两人迟迟没有应答,心中未免有些急躁。
女孩虽说看不清面容,但浮于脸上急切的神色却做不了假,又快速向前走了两步。
仍不依不饶追问道:“你看我像人吗,你看我像人吗?”
藏全虽然知道她不是人类,但见其衣不蔽体,孤零零一人站在雪地之中,心中难免有些不忍。
自己方才刚刚晓得,这冰雪贴着胸膛是怎样的难熬滋味,如今见她一身烂衣破布,北风那个一吹,周身褴褛随风起舞,哗哗作响,藏全一时感同身受。
女孩雪白娇嫩肌肤,本就透过衣服隐约可见,又因寒风瑟瑟吹过,周身娇肤显露无疑。
虽然女孩小小年纪,但这破衣烂裤却像是穿了几十年似的,仅是方才在原地转上一圈,平白无故地,这衣服又掉下几块破布来。
这让本就所剩无几的衣服,更是雪上加霜。这下藏全一双眼睛真不知道该往何处瞧了。
若按佛门戒律来算,仿佛哪里都不该再看一眼。
可如今对敌当前,不看又怎么能行。
于是藏全还是开口相劝道:“姑娘,你冷不冷,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去添件……”
“别!”
夏侯衍见藏全开口,赶忙出言喝止,并一把将其嘴给捂上。
怎奈何藏全一张嘴实在太快,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藏全心想我也没说什么呀,正想出口询问怎么了,才想起自己嘴巴被夏侯衍给捂住了。
而就在藏全话出的那一刻,一道月华无声无息地洒在女孩周身。
月光那么一照,她手中握着的半截药草也骤然起了变化。
药草顿时如同流水一般,从女孩手中滑下,化作一道翠绿光芒,环绕在女孩周身。
但见深邃夜空中,南天诸星光芒又是一黯,与药草所化羸弱绿光遥相呼应。
不多时,南天之上,二十八宿中的斗宿,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这六颗亮星凝聚璀璨星芒,如流星降世一般,从苍穹中飞速落下,直奔女孩而来。
北斗主亡,南斗主生。
那绕体绿光,将六道星光之力卷入其中后,光芒骤然大盛。
星芒与绿光交融,刹那间化作一道的金绿色光柱,如同江河入海,尽数贯入女孩眉心。
两人皆未见过此等奇景,一个个瞠目结舌以对。
看着眼前这一幕,夏侯衍哪还能不明白,之前的闻到的药草味来自哪里。
不禁感叹这小妖的造化惊人,竟能寻得化形神草。
南斗六星本就司命主寿,如今她凭借神草,引来南斗六星的星辰之力入体,竟硬生生将化形提前百年,在此时便幻化成人形。
夏侯衍感叹小妖机缘深厚之际,又忽然联想到自己今日也是颇有奇遇。
先是偶遇狼妖,身受重伤修为被封不说,还摊上一只嗷嗷待哺的狼崽子,不禁感叹自己运气实在太差。
但好在自己命硬,这边星光入体动静如此之大,大师应该已经察觉。
便是眼前女孩化形后,想要图谋不轨,两人满打满算也能坚持到大师前来,如此推算下来,自己又捡了条命,夏侯衍想到此处,不由得乐了起来。
殊不知这南斗六星最后一星——七杀,掌握生死,应此星之人多数位高权重,司命权柄,但早年注定命途多舛,是南斗六星中唯一有凶险的星辰。
正如道家所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女孩此番奇遇,究竟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伴随着一声清啼,女孩缓缓地张开双眸。
小巧的鼻子皱了皱,使劲嗅嗅四周,又用双手在脸蛋不停地揉捏。
直见那女孩脸越捏脸越红,越红越高兴,到最后竟然兴奋地在雪地里跳了两跳。
脸上迷雾散开,女孩自此完全化为人形,眼睛嘴巴鼻子皆与豆蔻少女一般无异。
要是非得说有何不同,最是那一双秋水剪瞳,眸子颜色深得像一团墨。
让人看了一眼便沉溺其中再也不想拔出来。
夏侯衍一时看得痴了,若不是藏全被他捂住口鼻憋得不行,一通乱抓下,不小心碰及伤口,怕是仍在傻傻看着那女孩。
夏侯衍胸口吃痛,这才猛然警醒,连忙将藏全松开。
只见姑她眉眼如画,正喜笑盈盈地向二人走来,更确切地说,是向着藏全走来。
两人明明知道这小女孩是妖,却感受不到她的敌意。
明明长得人畜无害,却又穿着寿衣诡异万分。
直到女孩走到跟前,两人仍傻傻地看着女孩,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树影婆娑月朦胧,竟无人发觉有一人隐匿在其中,此人正是察觉到星芒之力变化后,快速赶来的空闻大师。
可他此刻却躲在树影之下,迟迟没有上前救援。
空闻见二人面对小妖宛若痴呆,立定原地一动不动,撂下一句:“两个傻小子!”
摇摇头竟然又转身离去。
幻化成形的女孩抬头好奇地凝视着藏全,青鬓白颈浅笑盈盈。
夏侯衍虽然还握着木棍防身,但手中却提不起劲。
心里很是疑惑道:“这小妖精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幻化得如此可爱,让人心智大乱!”
天上星夜月牙弯弯,地上人儿眉眼弯弯,藏全看着眼前女孩纯真笑颜,一时却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心想这女施主怎么还往我这边靠,该不会想张开獠牙上前咬我吧。
正这样想着,一片雪花飘飘然落下,说巧不巧,刚好落在了藏全鼻尖上。
只见女孩轻轻踮起脚尖,雪白的脚踝与通红的脚丫一对比,分外惹人怜惜。
她慢慢凑到藏全脸前,鼻息的热气喷得他麻痒无比,藏全忍不住想要伸手挠一挠。
女孩突然张开小嘴伸出翘舌,冲藏全而来。
藏全见她突然张开大口,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还是想要咬我!
心中不知为何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恍然间也忘了后退,只道怎么夏侯施主还不出手?
藏全只觉鼻尖一阵湿热,心道不好,出血了!
他慌慌张张地也忘了后退,只是低头一瞧,却见一条粉嫩的小舌伸出,正轻轻将他鼻尖的雪花舔去。
而后女孩又贴近藏全,用脸蛋轻轻地蹭了蹭他的侧脸,用也不知在哪学得的人言,在藏全耳边轻语。
“好人。”
期间没有看一眼夏侯衍,做完这些,女孩只盯着耳根变红的藏全,慢慢后退几步。
随后转身轻盈地踩在雪地上,一步一跳地跑向山林深处。
期间身上破烂衣服又不知跑掉几块。
夏侯衍看了眼满脸通红、傻愣着的藏全,凑紧他耳边。
效仿女孩的声音,捏着喉咙尖细地说道:“好人,别看了,该回去了!”
“嗯?嗯。”
藏全回过神漫无目的地摆弄着捆好的干柴,可老是忍不住回想刚才那一幕,她为什么说我是好人,还……还舔了我一下。
刚一想到女孩那轻轻一舔,心里就开始扑通乱跳。
暗自奇怪,狍施主舔了我手掌不下数十下,我也没有想这般心神不定啊。
为何她只舔了我一下……
看来不是舔得地方不同,就是那女孩真的对我施了妖法!
于是连忙问夏侯衍:“夏侯施主,刚才是怎么回事啊,那女孩,那女妖究竟想干什么,她临走前是不是对我施了妖法,我心一直跳得好快。”
但见夏侯衍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似的。
心想要是换我,没准我心跳得比你还快。
只见夏侯衍沿着女孩走过的脚印,走到女孩刚才幻化人形的地方,将破布一棍挑起,又深深地看了眼女孩离去的方向。
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向藏全问道:“小师父,你可曾……听闻过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