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群山阴影笼罩在乱坟岗上,为其平添了几分迟暮萧瑟之意。
放眼望去,乱坟岗中满目疮痍,刀意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乱坟岗方圆数十里再无一座好坟。
不对,还有!
烟尘散去,十根金色巨柱的后面不远处,十几座小坟仍然好好地立在原处,四平八稳,坟上荆木地丁无风自动,颤颤巍巍地抖个不停,。
草木自然是不会生了手脚自己动,绕过坟这面,只见坟头坐有一只白色小兽,正靠着草木不住发抖,双手合十,神经兮兮地不知念叨着什么。
刀中藏了千余年的怨气与威能宣泄殆尽,此刻终于安静下来。
金色光柱也骤然瓦解溃散,如同流金碎玉散落地面,撒在下方的几个土包之上,慢慢消失不见。
忽然,一只手从土堆中探出,手中一串念珠佛光闪烁,在烟尘中来回摆动。
只听土包里又传来一个声音,瓮声瓮气,又带着一丝担心说道:“大师,咱能出来了吗,藏全刚才还在抖,现在却……很安详。”
“有神武禅息护身,应该无碍,赶紧把他拉出来!”空闻真气消耗太多,此时有气无力,但仍焦急吩咐夏侯衍道。
土包一阵耸动,三个身影慢慢从土包中站起身,衣领袖间尘土簌簌落下,又赶紧将藏全拉扯出来。
刚将其从土包拽出,藏全猛地咳嗽了几声,将口鼻尘沙咳出,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看上去灰头土脸,但已无大碍。
何况四人现在谁不是如同沙堆里打架的公鸡,一身狼藉。
正在夏侯衍拍着藏全后背,调侃其是不是忘了自己还会神武禅息之时,李一尘突然笑了,满脸灰尘,露出一口白牙,眼中闪着莫名神彩。
“这次多亏了大师,在此先谢过大师救命之恩!”
拜谢完大师,李一尘又凝望着死气沉沉的残阳,摩挲着手中九皇鉴感慨道:“还是活着好啊!活得越久越好!”
藏全扣着鼻中沙尘,深有体会地跟着点点头。
只听“咔咔”两声,空闻手中的念珠与李一尘手中九皇鉴突然发出一阵异响,继而,法器上皆是爆出一道乌光。
听到响声,夏侯衍扶着藏全跑到空闻跟前,察看出了什么异状,毕竟已经见识过黑刀的恐怖威力,这个关头如果再出意外,那动辄便是生死!
空闻将右手手掌摊开,一百零八颗佛珠半悬在手心。
只见第一百零八颗佛珠,本是用于计数的那颗最大的佛珠,忽然爆出一阵乌光,随后光滑圆润的佛珠上便多了一道刀痕。
李一尘正瞧着发生在念珠身上的异状,却听自己手边也突然发出“咔咔咔”三声。
低头一看,只见九皇鉴正面漆黑如初,但背面北斗九皇图上却是接连爆出三道乌光。
乌光过后,北斗九皇图上凭空多了三道刀痕。
“这……”
难道九皇鉴竟然没能扛住这一刀?
九皇鉴是宿芒天宗至宝不假,但它更是师父送给自己的最后一件礼物!
李一尘心痛不已,看着黑刀眼神更是炽热,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他需要更多的东西去填补空虚。
夏侯衍看到佛门道家两件法器在这一役中皆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也是惋惜不已,轻声问道:“大师,换个珠子还能用吗?”
又拍着胸口道:“大师您放心,不论是何等材质,我夏侯衍必为大师寻来!”
空闻摸着那道刀痕,手指沿着痕迹慢慢划过,感受着其中刀意,如梦初醒道:“哈哈,夏侯施主你可不要诓骗老衲的好宝贝啊!”
“好宝贝?”
夏侯衍一听顿时担心起来,大师这般超脱物外的高人,难道因为一串念珠受损,就说起胡话来了?
李一尘听到“好宝贝”三字,也收起心中悲痛,侧耳听来。
空闻指着那道刀痕缓缓说来:“这道刀痕并不是法器受损产生的裂纹,而是道兵的认可!”
“道兵?九道兵!”
夏侯衍心神一震,再去看那柄黑刀,眼神立马变得肃然起敬,喃喃自语道:“道兵,这他娘的可是传说中的神器啊!”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道无情,人却有情。
自女娲造人起,人间已过数万载,先有有巢氏拾木筑巢,后有燧人氏钻木取火,而燧人氏点起的那把火,不仅点燃了木柴,也点燃了人类心中的那团火,而且越烧越凶,无法熄灭。
自从人类学会钻火,便很快活学活用,开始用它来照亮黑暗,驱散野兽。
这些行为在现在看来再寻常不过,但在万年之前,照亮黑暗便等于是在一定程度掌握了神的力量。
而驱散野兽,则是人类凌驾于世间万物的开端。
人类的情感开始变得丰富,变得深刻,变得难以捉摸。
喜爱与憎恨、奉献与贪婪、善良与邪恶、白与黑。
人类的这些情绪一直充斥在天地之间,慢慢地,便与天地间的法则交织在一起,孕育出一些神鬼莫测、天道难灭的东西。
这些东西含有人类最纯粹的情绪,如同孤魂野鬼,一直在人间飘荡,寻找适合容纳自己的物件。
这些东西当在人间的兵刃器具上,感应到与之对应的极致情绪后,两者便会合二为一。
或是周幽王死前无穷的悔意,或者人屠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的杀意,或者玄武门前的兄弟情义,都会招来这些东西,当场若有合适的兵刃器具,这些东西便会具化为神兵利器。
后世称这些东西为“器髓”。
传说中,九州数万年间二十四种器髓具化,化为三佛宝、九道兵与十二魔武,先后在九州各地现世。
而四人眼前的这柄黑刀,便是九道兵之一。
李一尘见二人都识得这柄兵刃,心中更是一沉。
想要善了,看来是不能够了!
李一尘走上前来,问道:“大师,你方才所说的道兵认可又是怎么一回事?”
空闻缓缓道:“方才你我二人合力,算是勉强抵御住了黑刀所蕴含的千年怨气宣泄,兵刃争锋,这是道兵对这两件人间法器的认可与赏识。”
“这道刀痕暗藏黑刀本源刀意,不是裂痕,而是荣誉!”
“那这认可有什么用呢?”夏侯衍奇道。
夏侯衍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见空闻大师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生奇,大师又是从何得知。
但看到空闻大师的锃亮的光头,夏侯衍顿然醒悟,别的道兵魔武不知,但三件佛宝如今可全都在灵山呐!
“这种认可来自器髓,是器髓对器具本身的认可,所以一尘道友手中法器有三道刀痕,而老衲这串破珠子仅仅只有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