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今日很热闹,两行鞭炮从门楼一直铺到城门口,连门楼也换了新衣——孟家人用喜庆的红纸,给它全身都糊了一层,还挂上了大红灯笼。
之所以这么隆重,是因为今日就是仙师回族,为宗门推荐弟子的日子。
大清早,孟儿就被孟小南从被窝里挖出来,睡眼惺忪地一路拽到石门楼。
看着石门楼两边的人山人海,孟儿打了个哈欠:“真是的,祭祖和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几天前,在外地谋生计的族人就开始带着子女返族,到今日,能回来的差不多都回来了。
孟浩然笑道:“这是自然,祭祖和年祭每年都有,宗门大招却是三年一次,就算子女年纪不符合招收范围,也会尽量赶回来瞧瞧热闹。”
两人将孟小南护在中间,开始往人群前面挤去。
三年前,两人身体还未发育,为了让小南去到最前面,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孟儿连草鞋都被踩掉了一只。
现如今,两人已经是半大的小伙,身体比当初强健许多,孟浩然更是晋入淬体圆满,力大如牛,很轻松就推开了人群。
孟儿略吃力,毕竟只有淬体一重,但不想在小南面前丢脸,仍铆足劲开路。
好不容易,三人总算来到人群前面。夹道欢迎的人们,许多手里都拿着花篮,里面装满了刚采摘下的,还沾着晨露的花瓣,只等仙师经过时撒向他们。
太阳逐渐升高,人群有些焦躁起来。孟小南看着城门方向道:“是不是有些太慢了?怎么到现在,城门那边还没有燃起鞭炮?”
“的确太慢了。”孟浩然道,“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忽然,一位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孩童指着天空嚷道:“爹爹,大鸟!”
其余人抬头看去,顿时惊呼声一片。只见空中俯冲下来一只,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怪鸟。
“妖怪啊!”过来凑热闹、想要一睹仙师风采的临山城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鸟,纷纷吓得抱头鼠窜。
孟家毕竟是代理家族,对修真界有更多的了解,立即猜到这是一只妖兽。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愈发地惊慌逃窜,毕竟妖兽性情残暴,以人为食者不在少数。
不过,红尘堂常有弟子下山历练,顺带斩妖除魔,凤栖洞天地界内的妖兽都被斩了个干净,临山城已有数十年没有出现过妖兽,今日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只?
怪鸟以猎食姿态俯冲下来,速度极快,孟儿下意识地扑倒孟小南,孟浩然也赶忙趴下。
在离地面只有不到两丈的高度,怪鸟突然一张翅膀,速度骤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翅膀掀起的狂风吹得人们七倒八歪,花篮中的花瓣如千万只蝴蝶一般腾飞。
在这个充满花瓣的一方世界里,孟儿与身下的小南目光对在一起,立即像被用来粘风筝的米粒,死死地粘在了一起,再也挪不开视线。
孟小南微微眨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纯净如黑珍珠的眸子闪烁着星辰的微光,孟儿感觉那双漆黑的眸子幽深得似乎能将自己的心都吸进去。
孟浩然一脸警报解除地爬起来,顺带拍拍孟儿的肩膀,“没事了。我想起来,这应该是白尾鹰雀,一种实力很弱的妖兽,成年也就炼气期的实力,不过速度很快,且体型庞大,因此成为修道者喜爱的代步工具。你看它的爪子套有脚环,这说明它是被驯养的。”
孟儿这才醒悟过来,愣愣地从小南的身上离开,并伸手将小南拉起来。孟小南拍着裤子上的尘土,孟儿很自然地帮她拍着后背。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相处时的许多动作都是很自然就做出来的,就连吵架也是如此。孟儿想不懂的是,为什么长大以后,有些动作会反而变得不自然,变得奇怪,就譬如刚才的目光对视。
孟小南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孟儿鼻尖嚷道:“不要还以为是小时候,我可是已经淬体九重了,被大鸟抓走还可能活下来,你要是被抓去就死定了!”
“嘁”孟儿不爽地偏过头去,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修炼,肯定比你厉害。”不过,就算重来一遍,他肯定还是会扑倒小南,这与谁的修为高低无关,而是下意识的举动。
“真是的!”孟儿的这般态度,差点让孟小南要去揪他耳朵。
怪鸟落地后蹲伏下去,人们这才看到鸟背上站着的,几个神情倨傲的年轻人。
这几个年轻人男穿衣甲,女穿裙裳,样式都是金梧浣纱,头戴凤玉发冠和发簪,腰悬绝世的和田玉佩,脚下一双天马踏风靴光华流转,可凭踏虚空。
这就是仙家人吗?比临山城任何一位达官贵人都要衣着华贵,比那些个江郎才俊都要倨傲,目空一切。哪怕有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仍然看呆了。
“是孟语凡大哥!”忽然,有族人大喊起来。
“孟朝阳,孟庆宇,孟百音……”其他几位年轻人的名字,也被一一喊出。
这几位,正是凤栖洞天派回来招收弟子的仙师,他们原来都是孟家人。
负责迎接的孟自达,急忙把自己从地上挪起来,也顾不上拍去脸上和身上的尘土,晃荡着一水桶肥肉跑过去,作揖道:“恭迎仙师回族!族长和族老们已在祠堂静候多时,烦请仙师移驾。”
本来按辈分,该几位年轻人给孟自达行礼才是,但一入仙途,地位便水涨船高,甚至比族长都要尊贵,孟自达只是一个管事,自然要给这群年轻人行礼。
孟语凡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头点的真的很轻,几乎看不到,得亏孟自达常年察言观色,眼光很尖,这才察觉到,连忙让开身体,做出“请”的手势。
白尾鹰雀通人性地站起来,模样如同走地鸡,气势却如大鹅一般地轩昂。
人们虽然有些狼狈,但丝毫不吝惜他们的热情,大声欢呼着。花篮中的花瓣被风吹散了一地,铺出来一条花路,倒是不需要他们撒了。
妖兽可比中状元而被御赐的宝马贵重的多,自然也要更威风气派。俯视着道路两边的人们,感受着他们投过来好奇又敬畏的目光,孟语凡的身板挺得越来越直,虽然尽力抑制,但仍然无法停止嘴角上扬的趋势。
白尾鹰雀很通人性,适时的啼叫一声,尖锐洪亮的声音使得人们的目光,愈发地惊异起来。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祠堂无疑是重中之重的,孟家同样如此。孟家祠堂占地四十多亩,料子大部分用的是大理岩,很是气派。供桌上往日的三牲祭礼——猪牛羊,今日换成了玉署中才有资格摆的麞鹿麂。
祠堂前,族长带着一众老人静候,见到妖兽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惊喜地迎了上去。
族长和一众族老因为宗门赐下的延寿丹药,已经活了两三百岁,辈分高得吓人,几位年轻人可不敢在他们面前自恃,都从鸟背上下来了。
离得远,孟儿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想来老人们是在问宗门的情况,毕竟书信传递的信息比较有限,不及当面问的效果好。
不多时,鸣鼓击磐声响起,喧闹的广场安静下来。担任主祭的族长开始诵读戒词,述先人功绩,劝儿孙子弟延续遗风,述家训法规,诫儿孙子弟铭记谨遵。
冗长的戒词诵读完毕后,孟语凡几人被族长领进祠堂,在礼生的主持下跪拜先祖灵位。礼生的声音很深沉,又拉得很长,像是唱歌,用得又是古语,听不太懂。
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颂词在肃穆的祠堂中回荡,传出去好远,祠堂外的广场上,族人们面朝祠堂跪倒,黑压压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