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整个城镇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处处张灯结彩,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满了喜字。新娘的轿子将要经过的路上一直有人撒着新鲜的花瓣。
怎么会这么大排场,别人结婚也会有这个气势吗?李香茗心中疑惑,但是幸福萦绕在她的心头,占据了更大的分量,小小的疑惑刚一露头便已胎死腹中。
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超过了千人,这还是李香茗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一切顺利,傻蛋甚至都没做什么傻事,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做傻事。新郎官正常得简直不正常,要不是李香茗听到那田有光特有的哼哼猪叫,甚至以为新郎被换了人。
两个人的情感可以说是来势汹汹,一旦相恋就如同是猛火遇到了油,还未拜堂便已经互相叫起了相公娘子,如胶似漆,如狼似虎。
田有光的朋友看了也是暗暗心惊,怎的这田有光平时看上去人模狗样,谨小慎微,见到这女人却这么豪放起来?
“田相公哥哥,嘿嘿,老黑我粗人一个,有话就直说了,你和那妹妹可有……?能否与兄弟我说上那么一招半式,将来定能让我受用无穷啊。”壮汉看来还没有放弃自己的妹妹。
淫贼!田有光心中破口大骂。
“田相公,这厮真是粗鄙不堪,你不要听他胡言,还是说与我听,我也好帮你查漏补缺。”
田有光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但是看着他目中放射而出的有如实质的淫光却也猜到了半分。相比之下,老黑简单直白的话简直如同几岁孩童说出得一般纯洁。
众人都调笑起这位相公来,田有光却浑然不觉在意,只是心里骂两句,并不表现在外面。
新郎官想起自己的那群狐朋狗友,竟然哧哧笑了起来,新娘子端坐在床头,看着诡异的相公,竟也不知如何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随后两人聊了一晚上的家长里短。
田有光未经人事,虽然事先被朋友暗示了不少知识,但他事到临头竟然羞涩了起来,新娘子比他还要羞涩,于是两人便心不在焉的聊了一整晚。
“田兄,如何?”
老黑已经搓起了手,一点也不想遮掩哪怕一丁点的淫荡。
田有光想到前一晚的事,不觉间涨红了脸,老黑自然而然的误会了他脸红的理由。
“如何你妈个头!”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田有光本人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对朋友说出那种话,这老黑跟他这么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甚至没有之前的暗示露骨,而且这田有光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脏话?
老黑讪讪笑了一下,其他人也愣住了,田有光虽然惊讶,但是下一瞬间便露出愤怒的神情。
田有光真的发怒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由此开始,田有光的另一面缓缓显露了出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记不太清,所有人不欢而散,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去调笑田有光。
待冷静下来,田有光回忆起自己骂过的脏话,冷汗不觉浸湿了衣衫。
我是怎么了,田有光双手抱头,面露痛苦,不断的小声重复这一句话,连背后有人过来都没有发觉。
一个温柔又带着香气的怀抱覆住了田有光的身子,田有光微微颤抖了一下,竟然哭了出来。
“傻蛋。”
“啊啊啊啊啊,我,我骂了我……我把我朋友全给赶跑了,我,我好后悔,我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相公,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别人怎么想。”
“我爱你,娘子。”
李香茗永远不会想到,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第二天就丢掉了对她的全部信任。
……
“先生,我都告诉你了,您能与我说说,我该怎么办吗?”
“听你所述,我已心中有数,但是答案却要你自己去寻找。”
“弟子愚钝,还望先生稍加提示。”
“两件大事同时发生,我不认为二者没有一丝关联。”
田有光冥思苦想间,一股莫名的情感突然升了起来。
“你他妈……”话刚说出口,田有光便意识到不对,急忙收回了话,紧紧捂住了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田有光便憋红了脸,好像是一直在用嘴呼吸一般。
先生只要不是聋子,刚才的话绝对会听得一清二楚,但田有光没法解释也没法思考,他光捂住自己的嘴巴已经耗尽了精力,再也不能分心他顾。
烛火突然兀自抖动了起来,田有光感觉有什么虫子叮了自己额头一下,心头的情感却随之冷却,一刻钟之后,田有光彻底清醒了过来,立刻跪在了地上。
重重叩了五个响头,先生才将田有光慢慢扶起,坐到了椅子上。
“最近发生的两件大事就是我结婚与所以的朋友都离开了我,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联,难道是因为我结婚所以朋友都离开了我?”
先生一句话都不会接茬,因为他知道,田有光自己会把自己往“正确”的道路上引。
田有光接着摇头,“时间上来说是说得过去的,先结婚后失去朋友,不过明显我的朋友都弃我而去是我一手造成的。”
先生端起一杯茶,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了。
“不对,我变成那样明显不合常理,我平时绝对不会那么说话,难道是因为李香茗?我失去朋友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是了!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李香茗不希望我跟朋友见面,因为她想要我只属于她一个人,她之前就对我下过毒,对啊!我早该想到的,谢谢师傅!”
希望对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这到底是谁的想法,先生心中一清二楚,看到田有光匆匆跑出了门,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不屑。
看着气势汹汹推开房门的田有光,李香茗楞了一瞬,突然感觉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怎么了?相公。”李香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引得相公如此怒气冲冲。
“怎么了?你不比我清楚?”
李香茗明显吓了一跳,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田有光本就长得丑陋不堪,发起怒来更是凶神恶煞,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一定是不知不觉间惹怒了他,难道是因为前天晚上的事,这种事怎么能怪我,他才是男人啊!
“我……你想做什么就说,我一个女子,怎么好意思……主动……”
“给我解毒!”
“解毒?解什么……”
随后李香茗误会了这个“解毒”,她以为相公是在故意说些闺房话,但是看着田有光这么怒气冲冲的样子,又不像是来办正事的,一时间犯了难。
不等她再说什么,田有光已经紧紧握住了李香茗的手腕,后者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李香茗!”田有光一字一顿,“你别跟我耍什么花招,你现在给我解毒,我们还可以正常做夫妻,不然!”
花瓶掉落在地的碎裂声传遍了整个田府,守在外面的丫鬟都机灵的躲了起来。
李香茗眼含泪水,却愣是咬紧牙冠没让泪水滴落,她不是一个懦弱的女子,她想悔婚,她想回到父亲身边,整个田府她唯一认识的人要撕裂她的心脏,但她没有,老父亲已经重病在身,经不起这一番打击。李香茗忍了下来,心中不愿承认的一个理由是,她相信这不是真正的田有光,她对她还有所期待,因为他说了“我爱你”。
她不允许自己想到二者才相识不到一个月。
但看着发疯的田有光不会善罢甘休,李香茗只能咬着牙将那天的解毒之法再现了一遍。
田有光竟然真的因此而安静了下来,随后说了这辈子的第一句谎言。
“我爱你,娘子!”田有光心中却筑起了一道城墙,巡城的卫兵忠心耿耿,昼夜巡逻,发誓再也不给名为娘子的毒师任何可乘之机。
李香茗没有注意到相公眼中的异样和提防,或者说她不愿意注意。
一定是我错怪了他。李香茗找借口的能力一点也不比田有光差。
朋友们表面上原谅了他,但是再也没有一个人来到他的宅子与他调笑。
田有光不明白其中关系,他只感觉到不对劲,自己的朋友原谅了自己,照理说毒已经解开了,但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他又将其归功于自己的娘子。
田有光第二次气势汹汹的撞开门的时候,李香茗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跪坐在一个佛像之前,祈祷佛祖保佑。
“弟子愿用十年寿命,换取佛祖开恩一次,救我相公于水火。”
显然田有光没有听到这句话,他什么也听不到,耳中只有火焰燃烧在干柴上的噼啪声。
……
李香茗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开始相信疯子的形象更接近于相公本身。
田有光心病愈演愈烈,他心中告诉自己他害怕那个下毒的女人,实际的暴行却将相反的关系展示了出来。
田有光有事外出。
先生叫李香茗到书房谈话,一直聊到了深夜,一直故作坚强的李香茗看到终于有人能明白自己的苦衷,便一直哭诉到了深夜。
先生明显是知道田有光疯子一般的举动,他一句三叹气,五次提出要将李香茗送回娘家,并送上十万两银子,对外公布实际是田有光有问题,他的那几个朋友可以作证,田有光确实有点发疯……
李香茗本来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房子,但想到田有光会被外界谩骂成什么样子,心却软了下来,再忍最后一次,他再对我乱发脾气,我就头也不回的离开!李香茗心中却明白,经历了先生这一番谈话,再想离开就难了。
李香茗心事重重,哭诉一番倒也轻松了不少,回到床上,倒头便睡下了。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出去办事”的相公将会以这个形式回到她的面前。
背后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李香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天色还远不到日出时分,但她抬眼向前一望便明白了一切。
黑暗中,一双眼睛正在咫尺之遥紧紧的盯着她,眼睛的主人手里正握着一柄长刀抵在地上。
田有光从房间里随便搬了一个椅子,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一般的女子一定会大喊大叫,失去理智,但李香茗没有,嘴角反而泛起一抹冷笑,聪明如李香茗,在最后关头明白了一切。
冷笑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便凝固在了她的脸上,成为了李香茗做出的最后一个表情。
田有光武功很差,比常人还有所不如,于是他用了十二刀才将自己娘子的脖子一点一点斩断。
这破刀!田有光心中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几天前,田有光被某人暗示其妻子或有不轨,那人献计告诉他只要他假装出门,趁晚上再去李香茗的闺房,在外探查一番便可知情。
田有光不知道自己的娘子正在书房向先生诉苦,他只知道李香茗的房间内传出了苟且之声。他只要再多待一刻钟便能发现真相,但有人提前“不经意间”告诉了他某处有仆人藏起来的长刀。
轻轻推开门,原计划是直接杀死床上的两个人,但他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嘴角上扬,看起来正做着幸福的梦的女子。
然后他决定不能让她不知不觉就死了。
好像是因果循环一样,当天晚上田有光也惨死家中。
当然不是苍天有眼,降下了天罚,动手的是先生。
斩断田有光的喉咙的时候,先生开心得像是一个收获果实的农民。他感觉一切行动确实有了回报。
没有任何人给田有光下毒,也没有秘术控制了他的思想,先生只是给田有光看了一本书,并每天稍微引导一下,一切便都已顺理成章般按计划进行。
最后最重要的一步,先生自然也会认真对待,他一句一句的向田有光讲出了实情,看着田有光的心情由悲伤转变成了滔天怒火。田有光恨不得冲上去杀了眼前的人,但他不能,他只能跪在地上听他说话——先生施法定住了他。
田有光的嘴巴还能动,无数的污言秽语喷薄而出,愤怒的嚎叫听起来就像野兽一般,但是整个城市仿佛死了一般,没有任何一点声音回应他。
“你的唯一一次动手,杀了唯一爱你的一个人,哈哈哈哈哈哈。”
一语完毕,先生缓缓走向了田有光,拿起他杀李香茗的刀,用了十二刀将田有光彻底杀死。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
如果洛诗能听到有人讲起这个故事,肯定会一脸的不相信,她只会说这个故事从始至终就透露着满满的怪异,五岁的孩子也能找出其中的漏洞。不过任何人都不会再有了解这个故事的机会。
即使田有光并没有完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