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如今已是汉献帝建安元年,距离洛阳城大火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
虽然董卓已死,但这汉朝的江山却并不太平,就连汉献帝自己,这一年来也都流落在外,历经千辛万苦,此刻方才回到了洛阳。
这日清晨,洛阳城外,雒水河畔,一个六岁小童正毕恭毕敬朝着一处墓碑行礼。他的爹爹则在不远处席地而坐,戴着斗笠,生着火烤鸡腿。
此时虽是七月天气,但清晨的雒水河畔却依旧寒凉,升起火来倒也暖暖的极为舒适。
那小童行礼毕,走到爹爹跟前,扎巴扎巴嘴道:“爹爹,这鸡腿好香啊,可馋死我了!这次就让孩儿吃一口好吗?”说着伸手便要来抓。
他爹爹见了,忙伸手将他的手轻轻拍落,从火上取下烤好的鸡腿,道:“这是给你娘亲吃的,可不能给你,你娘亲当年可是最爱吃这个的……你若想吃,一会儿爹爹带你进城,买与你吃。”
说着,将鸡腿盛在盘中,轻轻放在墓碑之前。怔怔地看着墓碑,摸着墓碑上的字,轻轻地道:“不知不觉间,六年就过去了,也不知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可有想我吗?我很想你……”
说罢转过头去,招呼那小童道:“陌儿,你过来。”
待得小童走近,便一把搂住小童,对着墓碑说道:“你看看我们的孩子,比去年来看你时,可是又长高了?”
这小童的爹爹对着墓碑说了良久的话,方才站起身来,对墓碑缓缓行了个礼,抱起那小童,骑上马,便往进城的方向去了。
正行间,不远处树上忽的纵下一个蒙着面的瘦高男子,跑到这对父子马前,将双手抱在胸前厉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还未说完,却见那对父子竟全然不理会他,策马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只听那小童对他爹爹道:“爹爹,这人别是个呆子吧?”他爹爹也不思索,微微笑道:“对,而且还病得不轻呢。”
那蒙面男子见状,急道:“怎的就病得不轻了?也太不把我这盗匪放在眼里了吧……”见这对父子无动于衷,忙道:“哎,哎,周师兄,周言师兄,是我啊,我是你师弟段茗啊……”说着便追了上去。
这对父子,便是当年的周言与他的孩子。而孩子的娘亲,便是葬于雒水河畔的潘萤。孩子名字唤作周陌,尚无表字,只因其父周言读书不多,一时半刻的也想不出该取何字,故而拖延至今。
周言听背后师弟喊叫,便缓缓转过身来,笑道:“早知是你了,你这猴儿一样的机灵劲儿,天下又有几人如你这般,方才别说是我了,就连我家陌儿都认出了!”
那段茗闻言,挠挠头,道:“是……是吗?小师侄是越来越机灵了……”
周陌听段茗夸他,得意极了,咯咯笑了起来。
段茗见状,轻轻戳了戳周陌额头打趣道:“小师侄,你也别得意,等你机灵再多几分,赶上你师叔我的时候,就跟你师叔这般讨你爹爹嫌了,那时候你爹爹就不要你啦,你就只能跟着师叔我浪迹天涯,做两只机灵的大马猴了,哈哈哈哈,开不开心?”
周言闻言,笑道:“我几时嫌弃你啦,有你在,倒也不烦闷了。”
段茗一听,道:“我就说嘛,师兄不会嫌弃我的。”
当下周言将周陌留在马上,下来牵着马,与段茗边走边聊。眼见城门在望,周言问到:“师弟,你怎的会在此处?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吗?”
段茗道:“师父一切都好,一顿能吃两斤肉,比我吃得都多!我此番来这洛阳,主要是为了寻你,毕竟自潘师妹……你也就只去年带着陌儿回过苍梧一次,还只待了几个月就走了。其次就是,顺便奉师命来洛阳,算是公干吧。”
周言微微一笑,道:“说反了吧?是主要奉师命前来,顺便看看师兄我的吧?”
段茗被揭穿,嘻嘻一笑,佯装疑惑,喃喃自语道:“我说的如此情真意切,自问毫无破绽,师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言也不理会,问道:“师父此番派你前来,却是为了何事啊?”
段茗听师兄问起,笑道:“还不是为了刚刚回洛阳来的那位贵人,我们青州苍梧壁虽处江湖之远,但师父他老人家心系朝堂,却也是尽人皆知的。”
周言素知师父与朝廷颇有渊源,心系朝堂也确是情理之中。当下点了点头,问到:“那上头的贵人不是已经平安回到洛阳了吗?怎的又派你前来?”
段茗一拍大腿道:“正是因为他回了洛阳,所以才派我来的。不光是我,赵师兄,王师兄,何师弟也都来了,现下都在城里呢!”
周言微微诧异,道:“如此兴师动众,却是为何?”
段茗见师兄不知缘由,顿时来了卖弄的兴致,道:“师兄不知啊?也罢!待我勉为其难地细说与你听。这件事,还得从六年前师兄你遭遇的那场截杀说起……”
周言听他说起六年前的截杀,心中一凛,只听段茗继续言道:“六年前的事,师父得知后曾暗中细细调查过,结果却让人颇为震惊。”
段茗顿了顿,继续说道:“经查证,当时江湖中派人潜入洛阳寻找《无妄谱》和《明夷册》的门派竟有不下三十个。虽然各门各派都抱着不同的目的,如一盘散沙,但洛阳城中高手众多,且都是各门各派出类拔萃的人物。可在师兄您遇袭的那天夜里,这数十个门派的好手,竟似乎是被同一股势力屠戮殆尽……师兄,据我所知,你可是那次屠杀中唯一逃得性命的人了……”
周言听得暗暗心惊,手心内竟都是冷汗,心道:“我虽早已知晓遭遇截杀是因这奇异的天书而起,却不曾想牵连如此之广。”
只听段茗又道:“经过那次屠杀,洛阳城中再无其他江湖势力可以与这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强人抗衡。六年来,这伙人暗中经营,虽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但实是早已切切实实地掌控了洛阳城。如今天子回归洛阳,岂不等于是自投罗网?若这伙人再如董卓一般扣留天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罢叹了口气,接着道:“天子在回銮途中时,师父也曾派人暗中保护。想来是回銮路上本就凶险,天子麾下的将军们也都留着心,故而未见出什么纰漏。如今回归洛阳,防范之心淡了许多,而此处又已是那伙人苦心经营多年的地盘,是以反倒更为凶险了。”
周言点点头,道:“这么说,师父派你们前来,是为了暗中护驾的?”
段茗摇头道:“是派我们!”说着指了指周言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接着说道:“我们临行前,师父他老人家亲口说道:‘你周师兄武功高,此时估摸着也在洛阳附近,你们若能寻见他,同他一起举事,胜算更大!’这可是师父的原话,可没半分虚假,他还说举事时可让何师弟替你照顾陌儿,躲到赤风林密道里去。”
周言听闻师父夸赞自己武功,也不禁微微得意,寻思此事是师父之命,且事关天子,倒也义不容辞,当即点了点头。
忽想起一事,便问道:“师父可探得这伙人是什么来头?行事竟这般狠辣歹毒?”
段茗答道:“师父也曾派人调查,但越查却越是扑朔迷离,至今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旁的线索还真的没有,只知这伙人皆会在身上隐蔽处纹个青鹊图案,也不知是何计较,许是作为内部相认的记号吧。”
周言闻言,若有所思,只听段茗继续说道:“此番我们前来,却还为另一件事!”
周言奇道:“还有另一件事?”
段茗道:“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师父派你与潘师妹二人潜入洛阳所为何事?对,此番我们前来,所为的另一件事,仍与这《无妄谱》与《明夷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