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从袖中拿出灯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灯身玉制,通体冰蓝。
灯柱上盘着一条长龙,盘旋而上,龙首正对灯芯处。
与龙眼对视时,扑面而来一股威压,让人心里发颤。
老者珍惜地看了一眼灯芯微弱的幽光,再次向凤妩乞求:“还望您垂怜。”
凤妩见到长生三魂灯,神色微冷:“他果然是给了你。”
老者凄惶点头,有些不安:“神尊慈悲,甚至愿意悲悯我这样一个可恨之人…当年顶着巨大的压力,将此灯赐予了我。若要责罚”
凤妩不耐烦:“他若要被责罚,岂是你能担得起?你再磨叽,这一缕不相融的魂魄就要散了。”
众人凝神看去,明明灭灭的幽光中,有极其微弱的一缕,飘忽在外,与其他隐隐相斥。
老者声音艰涩:“神尊告诉我,每过千年,我便能收集一缕残魂。千千年,万万年,千千缕,万万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等到三魂齐聚,只要我愿意以自己的七魄献祭,凑齐她的三魂七魄,便是她再醒来的时候了。”
云景看过史籍无数,自然知晓:“相传,此灯乃是母神性命垂危之时,父神所铸。”
“恰恰相反,”凤妩轻轻摇了摇头:“是父神垂危之时,母神所铸。”
云景从前看书时,就有些疑惑,今日便问了出来:“史书记载,母神对兵刃爱逾性命。但不知为何,只铸了十二件便封了炉。”
凤妩看着桌上的灯盏,心中柔软:“十三件。”
云景微微一愣:“一一仙是说,史书写错了?”
凤妩珍惜地摸了摸龙首,她的手指触上灯盏的那一刻,灯盏微微发亮,仿佛是起了共鸣:“十二件杀伐之器,史书记载的也没有错。因为最后一件,是为救父神所铸的慈仁之器。”
她道:“听闻当年,母神用尽了北海沉玉,才终于将长生三魂灯做了出来。还听闻母神说过,她有了此生软肋,再也铸不出锋利无匹的杀伐之器了,就此封炉。”
云景问道:“所以此后,任凭母神锻造之术如何精妙绝伦,也没有再重启过吗?”
凤妩轻轻点了点头。
为一人铸器,为一人封炉。
众少年看着桌上的长生三魂灯,对它象征着的那份感情,既钦佩,又羡慕。
说话间,凤妩看见灯芯中的那缕残魂愈发暗淡,到底不忍,抽出笛子幻化成小刀,撩起袖子就割了手臂。
前一刻还在说着话,下一刻就对自己动上手了,众人一时都懵了。
唯有云景握住凤妩拿小刀的手,急声问道:“一一仙,你这是做什么?”
凤妩神色冷凝,将手臂移到长生三魂灯上:“这缕残魂再无法融合,就要消散了。如今之计,唯有以我身为媒介,与残魂相融,如此,短时间内,我是残魂,残魂是我,我才能带着它主动融入到其他魂中。”
鲜血源源不断地滴落在灯盏上,灯盏色泽越来越浓郁,龙首中袅袅吐出轻烟,委实神奇。
这灯虽然借给了老者,但却是凤妩家的东西,自然是滴她的血才能唤醒。
云景极快地问道:“此法对你可有什么损伤?”
凤妩这时候竟然还能起坏心眼吓他:“有啊,若残魂身前经历了痛苦的事情,那我便与亲身经历的没什么区别。若这残魂是个厉害的,还能反噬我的魂魄,将我的身躯占为己有,说不定呀,等会云景仙见到的便是披着我皮的另外一个人了。”
她每说一句,云景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苍白如纸。
凤妩一抬头,倒是吓了一跳,有些心虚,赶忙解释:“云景仙,我跟你开玩笑呢。”
龙首中的轻烟越来越多,浮到空中,形成一张白色的画卷。
随着画卷成型,凤妩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闭紧了双眼,口中还不忘叮嘱:“若我等下站不稳,还请云景仙搭把手。”
她起手结了个印,那残魂便像有了自主意识一般,飘向了她的眉心。
随着残魂进入脑海中,凤妩渐渐与残魂融为一体。
众人看到,白色的画卷上渐渐有了画面,在一个宫殿的贵妃榻上,躺着一名衣着华丽的小女孩。
小女孩慢慢睁开了眼睛,仿佛午睡初醒。
随着小女孩的睁眼,凤妩的视线也清晰起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头顶巨大的夜明珠,然后是雕梁画栋的宫殿。
还未对身处何地做出判断,凤妩发现自己开口说了话:“小虎,父皇母后呢?”
声音娇憨可爱,是小女孩的声音。
被唤做小虎的侍女跑了进来,口齿伶俐:“公主,今日是王后的千秋节,王上正陪着王后在花园中画画呢,太子殿下也在。”
小女孩一听,立马坐了起来,一蹦一跳往门外跑去:“哼,坏哥哥!回来了也不告诉阿漪!”
莫非王女名叫阿漪?
阿漪有九个哥哥,又是家中老幺,想必定是父母慈爱,兄长疼宠吧?
凤妩感受到心中的雀跃,暗想,这个感觉,大约就是将要见到父母的孺慕之情?
她与王女魂魄相连,观她之观,感她之感,既然能感受到王女的七情六欲,自然也能体验一把什么叫阖家团圆。
这样想着,她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小女孩蹦跳着走到花园中,冲着对面大喊道:“父王母后!”
透过小女孩的眼睛,凤妩看到花园中作画的男女抬起头来,看清面容时,心头一凉。
作画的男子长眉入鬓,十分俊朗,能清楚地看出来,正是年轻一些的老者!
老者拿出长生三魂灯的时候,凤妩便确定了他是谁。
妖族之王,妘青淮。
洪荒神尊之一,火神祝融,生有八子,各有姓氏,史称祝融八姓。
彼时,十族和谐,火神之子妘烈与妖族王女结合,母神赐下亲手所铸的圣器——烈日弓为贺礼,传为佳话。
能得母神赏赐之人,必定不会差,他们的后辈,照拂一二也是应该。
因此,当年烛谋请罪擅自出借长生三魂灯时,凤妩并未往心里去,至于缘由,也只听了只字片语,但若她没记错的话,妖王的两个儿女,是被活活烧死的!
想到这里,凤妩身上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