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都是粘腻的汗水。
好狼狈啊。她都嫌弃自己。
方才在那幻境中经历了什么呢?她蹙眉,怎么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
她无意收紧十指,才发觉掌心的异物感。
她摊开手才发现,原来是一颗莹润的木珠。
细细穿了孔,想来是某串佛珠的其中一颗。
一股子木头香。闻了神清气爽。她凑近去嗅嗅。
这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她闯关成功的奖励?
越想越无厘头。她笑着摇摇头,继续爬山。
终于听到一声钟鸣。有风掀起,仙鹤飞过,长烟插云霄。
春华枝瘦。
日暮苍山远。落霞与孤鹜齐飞。她面对浩瀚云海,满面夕阳余晖。
最后一关,问心。
“你为何来到此处?”声音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不能说谎。她知道。
这问心之声,通穿云海。
虞渊自然也听到了。他在夕光中,辨不清神色。
玉京谣诧异道:“小姑娘到了问心?”
问心无掌关,而是由此地山灵亲自询问来者目的。
山灵虽然愚钝,但是一根筋,最厌恶虚头巴脑,和撒谎的人。
玉京谣曾被自家师尊拖到山灵面前问:“你喝酒没?”
玉京谣打死不承认,企图蒙混过关。
然后山灵见她冥顽不灵,一指头压断了她一根肋骨。
玉京谣一想起就是浑身鸡皮疙瘩。
她脸色差极了,摇摇头似乎想把被山灵支配的可怕记忆摇出脑袋。
那天,整个不离天都听见了她宁死不屈的:“没喝!”
还有被压断肋骨的惨叫。
可以说绕山三日不息。
连臧向阳都脸色一变,慌忙将她从山灵手里抢救回来。
有她作为前车之鉴,自然没人再敢随意在山灵面前撒谎。
其实……本来就没人敢。不过是她倚仗着和山灵熟络罢了。
奈何这山灵一根筋,熟人也下得去手!
梵乐起,不知何处古琴声,拨弦清冷如落珠。
梅幼白思索片刻,坚定道:“我为一人而来。”
山灵虚幻影子如黄沙,不断变换形状。
“过。”山灵沉稳道。
玉京谣瞠目结舌:“这也行?”
少女清冷声音响彻群山,梅幼白始料不及又风中凌乱地听见自己声音的无数回声:“我为一人而来。”
好羞耻的台词啊。
但是她梅幼白从来不带怕的。
她只是正色问:“结束了?”
那山灵声音浑厚:“魁首诞生。”
与虞渊相对的几个少年顿时急了。
方才还不敢动手,优柔寡断,这时见虞渊一分神,竟然敢动点手段了。
可虞渊拂袖,那精悍少年就被掀翻了。到底也算划破了虞渊一点皮。
于是虞渊兴起,道:“继续。这招不算。”
他笑得肆意又狂妄。连飞舟便哭丧着脸道:“望暮,你下手轻点。”
那少年一笑,眉目间竟然生了点邪肆暴虐之感。
他不耐烦对连飞舟道:“话唠子。”
连飞舟无法可施,半天才灵光一闪:“望暮!你看那小姑娘上去了!”
虞渊手下不松,又把人轰出去,连飞舟看得心惊肉跳,继续道:“你看!小姑娘上去了!”
虞渊:……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他一弹,弹断迎战少女的剑刃。
连飞舟着急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想看看她?”
“我看她做甚?”虞渊道。
可是他还是分神了。
连飞舟感受到他身形一刹那的停顿,顿时欣喜万分。
有戏!
虞渊烦闷,明显焦躁起来。
终于第二道关卡收关了。玉京谣喜出望外地拍拍手,直上第五峰。
看热闹啦!
连飞舟见上空一道倩影过了,便灵机一动道:“你看,你玉师姐上去了!”
玉京谣上去干什么?虞渊不由抿唇,手下得越发狠:“连飞舟,你是不是就只会这一句。”
一波一波的未来弟子割韭菜似的排排倒,排排长。
连飞舟愁眉苦脸。
虞望暮这小子怎么这么稳得住!
“望暮,那我也上去啦?”连飞舟不抱希望地试探道,“这里就交给你啦?”
终于见效了。
虞渊怒道:“想得美。”
随后他身形利落,飞身上剑,将挡路的一掌排开:“滚开点儿。”
然后也上第五峰去了。
被随随便便撂下去的众人:……
连飞舟笑道:“好啦,煞神走啦。你们和我对招吧。”
虞渊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
只觉得百味杂陈,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上一世,分明她不是魁首。也没有破阵。
难道,真的是自己送她上了第三关的缘故?
他才将掌关扳指的玉屑扬了,若是师尊拿到掌关扳指,就会知道他对阵法动了手脚。
只是如何对师尊交代?
他思忖片刻,微微一笑。
梅幼白不知为何打个哆嗦。
这天气,明明是初春,怎么就这么冷呢。
她摩挲摩挲自己双臂,然后一个长跪跪在大殿。
“弟子梅幼白,拜见各位长老。”
香烟飘摇。
“起身吧。”是个温和声音。
她方起身。
从左至右四位长老。
她只消一眼便认出来了。第一位一身粗布麻衣,笑得温和又如同顽童的长者是青蒲长老。他身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一身白衣落拓,眉目清俊,一身清冷之气的便是喻奚长老。纵是一路上见惯了美人师兄师姐,梅幼白也不禁赞叹喻奚这周身的气度。
清冷如皓月,不可攀折。白衣翩跹,皓腕凝霜雪,一剑荡清气,名不虚传。
中间的是乐修,也就是玉京谣的师尊,臧向阳。他生得高大,浑身都是刚烈之气。梅幼白想象着他抚琴吹笛的画面,不由恶寒。
还真的想象不出来那绝美的画面。梅幼白嘴角抽了抽,要是使大刀还好说。
他身旁的便是仲温书了。看着寻常,没什么特点,却又有一种温和恬然,运筹帷幄的气韵。
是儒修。梅幼白笃定。
“这位小友。”仲温书道,“我们四人中,择一位吧。”
“我来选?”梅幼白愕然。
青蒲长老笑呵呵,一副格外好说话的样子,道:“是啊。”
“小友接受了我们这么多试炼,最后,当然是让小友来选择我们了。”
梅幼白心道,这么民主。但她面上依旧沉静,只道:“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她表情格外恳切:“毕竟现在才过关,我怕我脑子不清醒。”
青蒲笑道:“哈哈哈,自然,自然。”
梅幼白便兀自思索起来。
虽说她本就是剑修。但是这也不是她选的。现在有个上好的转专业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也不禁动摇了。
此时,徐坐霞进殿:“长老,师尊。玉师姐和虞师兄都来了。”
仲温书抚掌笑道:“年轻人就是活泼。”
“让他们进来吧。”
臧向阳一脸苦恼:“这小丫头什么热闹都爱凑!真真烦死了。”
嘴上说着烦,其实连梅幼白也都看得出来这臧向阳必然是极其喜爱甚至宠爱玉京谣的。
此时那清冷剑修长老方才皱眉开口:“望暮跟着上来做什么?”
他如同方才想起这一茬似的,问梅幼白:“你破了忧怖?”
梅幼白没懂他问话何意,难道不是每个人都要打破了阵法才能上来吗?
青蒲长老笑道:“你这时候提这个。”
“按照门规,打破了此等法器,应当是要上棝惛台受罚的。”臧向阳才想起。
她什么时候破了什么法器?梅幼白被说得一个激灵,还没入门,就要受罚?
她表情平淡的脸上也出现一丝惊恐。
青蒲长老见此安慰她道:“无碍无碍。你也不是故意的。”
“是忧怖年久失修了。”
这意思是,她是把整个忧怖关给打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