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采会死。
从辜父死去后,梅幼白就有一种预感。
她更加焦灼,寸步不离地守着辜采。
辜采眼睛里的神光全然消失了。
她终日恍恍惚惚。
梅幼白焦急,但是无计可施。
虞渊也只是垂眸,一直跟随着辜采和梅幼白的脚步。
辜采需要吃东西。
可是她没有家了。
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村庄里的人怎么会愿意给她食物呢,他们都希望辜采死去。
没有办法。
梅幼白想要送给她食物,可是辜采身边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拦在辜采身边。
算算日子,祝英台应该醒了。
这一天,辜采在街道上游离的时候,听见有人说。
祝家女儿诈尸了。
辜采仿佛才被戳到敏感的神经。
她来不及想什么,只是头脑发热,上前就去问:“你刚刚说什么?”
等到了面前她才知道害怕。
她正准备瑟缩下去,但是她想起祝英台的脸,心头都是无限的欣喜和期望。
那路人深感晦气,转身就走。
辜采决定自己去看看,她下意识叫小黄和虞渊,却发现二人都不见了。
梅幼白也懵了,自己不过一个眨眼罢了,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可喜可贺的是,她已经恢复正常了。她第一次如此感激上天给了她一副人的身体。
她望望四周,此处是一片密林。
梅幼白隐隐约约觉得有点眼熟。
虞渊并没有在这里。
她叹口气,感觉这已经到了祝英台副本的关键转折点了。
她必须要快点回到辜采身边。
这时,山路上出现一个人影。
是个负伤的男子。
他跌跌撞撞地走动,看见梅幼白,眼底都是戒备和杀气。
梅幼白连忙道:“你是谁?”
那人方才开口,却是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梅幼白上前才看见他嘴唇干裂,风尘仆仆地像个异乡人。
她伸手给他治疗,灵气在他体内运行后,梅幼白才发现,这个人身体空空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似的。
这时,他睁开眼睛。
梅幼白俯下身问:“你没事……”
一个“吧”还没来得及出口,这人便猛然弹起来以手为爪探向梅幼白的胸口。
梅幼白反应极其迅速,一个点波便撤离了好几丈远。
“清河!”她唤。
那人面色痛苦:“给我!给我!”
给他什么?
梅幼白竖起眉毛,给他一剑?
但是这人分明看上去不太对劲。
他并不像是那杀人掏心的元凶……
梅幼白皱眉,反而更像一个受害者。
想到这里,原本气势如虹的清河剑一顿,飞回了她的掌心。
不需要她动手。
那人只撑了一会儿,便跪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梅幼白第一念头就是,他这身体状态,逃不了多久的,那杀人的妖魔……
必定就在附近。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虞渊在哪里?
不知他可是遇到那杀人的妖魔了?
但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心想,虞渊这么强,就算遇到了那杀人的妖魔,怎么可能对付不了。
想罢,她便提起剑锋,沿着一路的血迹向那人来处走。
可惜虞渊就是遇到了那个妖魔。
一身黑袍,行动如风,偏偏没有一星半点攻击他的意思。
虞渊不明白,这记忆,应当是辜采不会有的一部分。
辜采不在的地方,记忆应该出现残缺才是。
可是那黑袍人如鬼魅,根本无法捕捉到他行动的轨迹,将虞渊包围。
虞渊不至于被克制得如此无还手之力,但是他惟有撑着,也不愿意动用魔气。
那人如同猫逗耗子,就是想让他暴露。
虞渊深知,梅幼白不知此时在何处,如若他动用魔气与这黑衣人一战,万一那蠢狗子不知从哪里探出个头来……
“攻击我啊小殿下。”那黑袍人似笑非笑的声音,“你在怕什么?”
“在怕,被你那小同伴发现吗?”
虞渊面无表情:“住嘴。”
他不想承认这黑衣人似乎说对了。
他怕梅幼白发现自己是魔。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不想被梅幼白发现。
但是他咬唇,依旧坚持着几乎肉搏的攻击。
他的无怨和无邪,不知为何都无法顺利召唤。
这一点从他被传送过来,就感受到自己与无怨无邪的联系似乎被什么短暂地切断了。
此时,那黑衣人总算不再手下留情。
他冷哼一声:“小殿下,属下着实没有时间和您再玩下去了。”
虞渊对于不离天的法术早已经生疏不少。
他皱眉。
险些就收敛不住浑身翻涌的蠢蠢欲动的魔气。
挑衅。
前世身为魔尊,此人便如同小小蝼蚁,一碾便可碎尸万段。
可是自己必须伪装成自己少年时期的模样。
虞渊觉得不耐烦。
但是他却依旧忍耐着,他在等这一场双方都无意继续进行的战斗结束。
那黑衣人便抬手……
此时突然斜飞进一道剑光!
随即他便听见少女的声音:“师兄!”
梅幼白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在向他奔来。
虞渊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别扭。
他撇过头,风轻云淡道:“你来了。”
梅幼白并不介意他态度冷淡,毕竟他们很久没有见过了,此时惟有对付面前的敌人。
少女手中青色剑气腾飞而上。
呢黑衣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这女孩会出现。
他无心恋战,一个转身就消失了。
梅幼白这才回头问虞渊:“师兄,你怎么……”你怎么一直挨打!
虞渊一双冷淡莹润的凤目不看她,道:“我的剑召唤不出来。”
梅幼白顿时觉得手中的清河剑分外沉重。
她连忙对虞渊道:“这不还有我嘛。”
随后她急不可耐地拉着虞渊的手,道:“师兄,我们快回去吧。”
辜采不知道在经历什么呢。
虞渊却固执地站在原地。
梅幼白回眸看他,才发现少年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
她不明白虞渊在想什么。
她皱眉,这才想起这一茬,这么久了虞渊也没在幻境里想着找她。但是这会儿偏偏耽搁不得。
顿时她心头火苗大盛:“师兄!”
虞渊面色一沉:“你就那么在意那个辜采?”
“她是杀人的魔物。”
梅幼白撇撇嘴,在心里想,您老以后可比人家小姑娘罪孽深重多了。
但是她此时没办法再去招惹这只嗲了毛的未来魔王,反复在心里念三遍,要用爱去感化他,要用爱去感化他,要用爱去感化他。
毕竟她走的是教育路线,要改造这孩子的三观。
于是梅幼白极尽慈祥地微笑:“师兄你别扭什么呀。”
少女眼波潋滟,在密林中熠熠生辉:“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也会去救你吗?”
虞渊却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嘲讽地笑了笑:“是我的话,你也想去救吗?”
别骗他了。
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青崖山之巅,少女提着清河剑,明明白白地说:“我来了。”
我来杀你。
梅幼白却极其认真地道:“当然。”
“只要你不想变坏,我都会来救你的。”
虞渊垂眸却道:“如果我不得不变坏呢?”
梅幼白心里咯噔一下,玛德送命题。
她想起虞渊日后的走向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是她还是给面子地认真思忖,却听见虞渊道:“你会来杀了我吧。”
梅幼白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但是这会儿怕是不能说。
青春期小男孩的情绪如同荒草,一不小心就会点燃燎原大火。
她小心翼翼道:“不会的。”
虞渊好像并不相信。
梅幼白叹口气,道:“师兄,你才多大,怎么每天都想东想西的。”
虞渊道:“你觉得我是在胡思乱想?”
梅幼白正想说,可不是嘛,但却瞥见虞渊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便软下声气道:“没有没有,师兄想的自然比我长远。”
虞渊很是不屑的样子。
“可是,”梅幼白小心翼翼地措辞,“你为什么一定要想着变坏呢?”
虞渊垂眸,指节握成玉色。
因为他已经变坏了。
他是魔。
魔天生就是坏的。
梅幼白还絮絮叨叨道:“你不要老想着这些,以后容易长不高的,你应该……”
虞渊终于忍受不住:“闭嘴。”
“你很吵。”
梅幼白无辜,不是你让我说的吗?但是她还是迅速拾掇好自己,将清河剑变大。
“师兄,上剑吧。”
虞渊心情非常不好,突然就想把她的剑给捏碎。
捏碎了剑,她会被气死吧。
不能去救辜采,她会哭吧。
他的手已经不怀好意地按上了清河流光溢彩的剑身。
突然身后传来清亮亮的少女的声音,伴随着晚风一起裹进他的耳朵。
“到时候,我就提着清河,来救你。”
虞渊的手一顿。
梅幼白只看见他动作停滞了一瞬。
很快,少年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上来吧。”
梅幼白才踏上剑,便听见前面的少年道:“你要记得。”
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梅幼白现在满心只有辜采:“嗯。”
这一声实在回答地敷衍,可是虞渊却垂下眼睫,心头一动。
有没有可能呢?
有没有可能前世,青崖山上,他犯下无可挽回的杀孽后。
她提着清河剑,目光灼灼地说:“我来了。”
是说,我来救你。
这已经是当年的旧事,谁也不会知晓时光里的真相了。
此时,身后的少女喋喋不休:“师兄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梅幼白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虞渊的回答。
她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正看着路呢,心想,难怪方才看着眼熟,原来就是乱葬岗。
不知过了多久,风里才传来冷淡而飘渺的一声:“蠢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