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和梅幼白如同被装进了一个囊袋中,这才发现这魔物身体里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好像一个储藏空间似的,他们一落进去,就变得无限小。
梅幼白站起来,这才发觉虞渊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她瞬间忘了方才虞渊的迟疑,匆忙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虞渊?”梅幼白见他不回答,忙去拍他的脸。
虞渊还是不作声,梅幼白急了:“虞望暮!”
虞渊抬起眼,一双凤目里竟然半点神采也没有,仿佛一片虚无的废墟。
深渊,望暮。
深渊里,看见的只有一线天空,天空里只有暮色沉沉。
半晌他才清明过来。
梅幼白见他如此,才松口气:“你刚刚怎么了?”
少年俊秀的侧脸上还残留着她的红红指印。
他冷淡道:“我能有什么事。”
他站起来,还是不由晃荡一下。
该死,他咬牙切齿,这魔物在吸收他的魔气。
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的东西。
杀孽如此深重,肺腑五脏全无,却有着一口最清净的气息吊着没死。
他拉着梅幼白,便向上而去。
“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梅幼白下意识询问他。
虞渊冷声道:“这魔物来头古怪,必须去它脑窍处看看。”
难得他这么耐心解释。
梅幼白便应了声是。
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在它空空如也的体内,可以说怎么走都是四通八达。
梅幼白道:“这小姑娘的身体怎么和挖空了似的……”
她本是无心之语,虞渊默了半晌却道:“是。挖空了。”
前世,这梁家村并没有这么多异常之处。
甚至根本没有这样一只魔物。
上辈子他并没有出任务,这里交给了谢无杳的队伍,一切非常顺利,无人伤亡……
虞渊皱紧眉头,无意识去看了梅幼白一眼。
少女正戒备地看着周遭景象。
虞渊便心想,怎么可能和她没有关系。上辈子……
然后他讶然发觉,上辈子什么?上辈子,梅幼白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找不到答案了。
破碎的记忆里,他只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然后呢?
他头颅深处传来一阵难言疼痛,他攥紧了手指,梅幼白小臂被抓得痛极了,忙扯开手:“虞师兄?”
虞渊茫然抬起头,才发觉已经记不起方才在想什么。于是晃晃脑袋,自嘲道,虞渊,没有魔气来源,难道你就是个废物了?
他果断地将梅幼白的手夺了回来,声音浅淡:“让你快点。”
梅幼白有点委屈,但是不形于色,道:“哦。”
虞渊这毫无情欲地抓着她的手,她也起不了什么旖旎念头,只是一心想找到办法出去。
二人都是忧心忡忡满怀心事。
一路上尤其坦荡。
梅幼白正惊奇:“这魔物体内竟然没什么冤魂厉鬼之类的东西寄居。”
虞渊看她一眼,似乎极其嫌弃:“它肚腹里空空如也,连皮肉都是枯朽的,拿什么做容器?”
梅幼白恹恹道:“哦。”反正她懂的没他多。
虞渊似乎也没想到她也不还嘴,二人便又无话。
梅幼白却忽然脚步一停。
虞渊便回眸:“怎么了?”却撞见她一脸的菜色。
梅幼白唇瓣都是颤抖的。
“师兄,那它吞了我们,是想干什么?”
虞渊本来不耐烦,此刻却是灵光一闪,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吞了他们,做容器啊。
此时仿佛为了印证二人的猜想,一阵呼啸之声从头顶而来。
虞渊反应快:“无怨无邪!”
无怨迎头而上劈落来者,无邪翻腾气浪,抵挡不断落下的尸肉碎块。
梅幼白也不甘示弱,捏个诀:“清河,镇压!”
清河便释放出八方威压,顿时只听见厉鬼咆哮。
虞渊不由地心头一跳。
这是清河?
清河初化,便有这么强?
还来不及疏通心头疑虑,虞渊便见那半空虚影子不见半分衰弱,竟然突破了无邪便俯冲下来!
来不及!无邪无怨来不及收回来!
若是他一开始用魔气作为杀招,也不至于被吞咽进来,怕是这魔物当时便碎得连渣都不剩!
可是不成,梅幼白在这里一时,他就用不了魔气。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眉目间渲染上几分戾气,要是他在这里杀了她,也没有人会知晓……
他压抑不住自己蓬勃而出的杀意。
他入魔后,成魔前,浑身筋脉悉数被他的好师尊挑断,不能再做剑修。于是,他修的恰好是杀戮道。
什么真相!要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他们背叛了他!他们害他!
杀了她!
他眼瞳墨黑,魔怔一般望着少女那薄而漂亮如同利剑的身影。
于是瞬间他五指成爪,即将穿破梅幼白脊背!
而此时,梅幼白也察觉到对方来势汹汹,将虞渊拦在身后,抽回清河便上前迎击。
虞渊被她这样护住,梅幼白正面上前,与那刚烈煞气相撞,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清河剑怒极,浑身颤抖。
此时,远在青崖山的喻奚和青蒲正在下棋。
忽然,伴随玉色棋子落下,喻奚面色惨白,也吐出一口鲜血!
青蒲被骇得上前忙去扶他:“喻奚!”
喻奚却面色苍白地笑了笑,一双冰冷的眼睛里是鲜艳浓烈的战意。
他浑身发抖,却眉目鲜亮柔烈。
他开口道:“青蒲,她来了。”
青蒲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在望暮和小梅花那里?”他冷静得不可思议。
喻奚点点头,闭上眼睛:“扶我进去,速速让玉京谣他们去支援。”
他们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此时将谢无杳等人叫回来已然来不及。
明显,虞渊让她等不及了。
青蒲便将喻奚扶回床上,御剑飞向高挑破天际的第五峰峰顶。
随后,剑如流光,数十位长老弟子们奔向那黑紫气映照的天空下——梁家村。
虞渊接住昏迷的梅幼白,五指尖利指甲还没来得及收回,便捅开了梅幼白肩头,破开血花五朵。
他连忙收了指爪,慌忙唤她:“梅幼白!”
她眉间青气蔓延,满脸死寂之相。
那厉鬼已然入了她的躯壳!
虞渊转瞬忘记了自己方才还想杀梅幼白,顿时爆出魔气滔天,直捅向上脑窍。
那魔物以为他弱,而且是要留他周全,本就没有多防备,这一下,脑袋险些被虞渊给弄炸了。
她痛苦低啸:“陛下救我!”
那着黑袍的人却惊喜道:“他已经成长成这样了吗?”
黑袍者笑得开怀:“不愧他的血统!”
那魔物惨叫打滚,去抓那黑袍人衣角:“使者救我!陛下呢?”
那黑袍人养尊处优惯了,嫌恶地踢开她的手:“给我忍着。”
“辜采,小殿下折磨你,是你的荣幸。”
辜采已经痛得面目扭曲,狠戾道:“他捅开我的脑窍,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黑袍人似乎没有想到她求生欲如此强烈,饶有兴味地问:“辜采,你还想活?”
他要是遭遇了她的事情,势必只想着死了。
辜采低声嗬嗬笑了,一双没有眼白的瞳仁死死盯住面前的黑袍使者:“我还没有报仇。”
人世间,有忘不了情的人,有忘不了恨的人。
“他捅破了你的脑窍又算什么呢。”那黑袍人声音旖旎。
“他看不见我们,只看得见你。”
辜采浑身抖如筛糠:“你……你……”
“仇也报够了吧小姑娘。”他优雅地用一根苍白的手指抵住她的唇。
“我们不想再帮你了。”
“陛下只是想看看,小殿下如今有没有被青崖山上那群道貌岸然的老匹夫养废罢了。小姑娘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辜采愤怒咆哮:“你们骗我!”
那黑袍人耸耸肩:“怎么能说我们骗你呢小姑娘。”
他带着恶意的笑容,俯下身子拍拍她的脸:“你看,我刚刚不是给你了最烈的厉鬼作为补偿吗?”
“吃饱了吗小姑娘?”
辜采声音颤抖:“你……”
“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小殿下吃了……”
那黑袍人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吃掉我们小殿下?”
“小殿下被吃掉了,那就不是小殿下了哦。”
“如果你有那个能力吃掉小殿下,陛下也会很高兴呢。”
“那样,你就是新的小殿下了。”
辜采发抖。
“可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到了极限了吧。”那黑袍人不无可惜地叹息道。
“不和你废话了,那青崖山上的人要来了。”他轻笑一声,“你可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哦!”
辜采头顶如同被穿刺而过。
她哑了。
“天命之女,小辜采。”那黑袍人利落起身,“你要破茧啦。”
随后他便消失在了虚空中。
辜采被气得浑身发抖。
残影!这竟然是个残影!
他们早就决定了!
她痛苦地呜咽。
体内如同岩浆灼烧。
好痛苦,好痛苦!她飞身起来,便去往梁家村。
她要在死前,报仇啊!
乱葬岗上,画皮似的马文才爬了起来,又成为了俊俏书生的模样。
他叹口气:“唉,空空如也。”
他又要找东西填进去了。
他熟练地扒拉开自己的衣裳,肚腹已然是被剖开的模样。
于是他就开始向里面塞沙石。
没有足够的活物了。
他被塞得鼓鼓囊囊如同下一刻就要炸裂似的。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向山林中走去。
此时,林间有一只小兔子跑过。
他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和那双红红的眼睛对视。
随后他微笑一下。
“这就不怪在下了。”
染血的皮毛被随意抛开,扭断的脖子,淋漓的鲜血落了一地。
腾腾热气的血肉被塞进了他冰冷的躯体里。
沙石塞得太满,卡得慌。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很有耐心地将沙石抠出来一些,再将温暖的肉放进去。
活像是行走的人体烤架。
这下自然多了。
他的皮肤又开始有了温度。
他走向梁家村。
村中人来人往,人人见到他都友好地和他打招呼:“马公子。”
他头发上还沾染着一点草屑,可是没有人在意。
他也一一回礼。
“今天是轮到谁了?”人们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昨天是村长。”
此时,村长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街道上。
大家也一一打招呼:“村长啊。”
村长似乎不太习惯,一双黑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他们便笑嘻嘻道:“过一阵子就习惯啦。”